戈壁的夜总是那么寂寞,寒冷甚至恐惧。傍晚已至,黑夜未来,天幕却已暗下一大片,只剩天边云彩还呈现微弱光亮,仿佛对世间的留念不忍离去。
夜色渐浓,世界黑得彻底。大地沉默地忍受着拂过面庞撕裂的风,忍受着远方起伏的狼嚎。她的怀中,包裹着一点微光,也许正是这点红色,绝望中生出一丝温暖。
“吁。。。。。。”长长的尾音划破了夜的寂静。苟虎森停下了马,他终于看见了闪烁的火光。于是长呼一口气,扬起马鞭,继而向红点奔去。红点越拉越近,一座孤零零的土石建筑呈现在眼前。
只见屋内炕上端坐着一名男子,单从面庞看不出他的年龄。他就是这座塞外客栈的年轻老板——巫马。微黑的皮肤,透出棱角分明的冷峻;直挺的鼻梁,更添几分英气;眼睛微闭,像是在养神,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又像是在沉思。
巫马也听到了这黑夜里响亮的马蹄声。他本来一动不动的面部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耳朵动了动,嘴唇轻启:“有客人到。。。。赶紧烧水切肉!”。本来聚在一起玩骰子的伙计们马上就散开,各自忙碌起来。
苟虎森终于赶到了目的地,这无垠荒漠中的唯一生机。他熟练将疲倦的马牵进圏内,顺手往食槽内添了一梱草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包裹,摸着马儿温热的脖子,眼光里兴奋的神情掩盖了旅途的疲倦,“老兄,咱到啦!爷也要去喝两杯儿啦。”
苟虎森离开马圈,来到土石房子门前。眯着小眼,望了望门前的两盏醒目的红灯笼。独自在毫无人烟地戈壁中奔波了一整天,看到这红彤彤的微光,竟有些感动。声音从胸腔中不由自主地吼了出来:“天基客栈!大爷我又回来了!”
话音刚落,客栈门打开了。
巫马已经从温暖的火炉边离开,连斗篷都来不及披上,匆忙赶到门口迎接。“虎哥,你终于回来啦!”
“哈哈,这一路把爷累坏了!”
“快,快,快!虎哥回来啦!把温好的酒满上,好饭好菜都端出来!”巫马一改平时冷漠,终于成为待人殷勤热切的掌柜形象。
巫马帮虎森取下被夜气浸得冰凉的裘皮大衣,递上一个烧得正旺的手炉。在巫马心中,虎森不仅仅是自己唯一可依赖的朋友,还是自己当初狼狈不堪流亡到西北的大恩人。没有虎森,就没有他和他的客栈。
苟虎森没有接巫马递过来的手炉,用一种很严肃的眼神告诉巫马:“先把包裹放妥”。巫马马上心领神会,把手炉放在一边。“行。哥,咱们楼下密室说。”
“对,咱哥俩真是很长时间没见面了。”
“小七,把酒肉给我端来,我们要去密室边喝边聊。”
小七赶紧把准备好的东西小心的放进一个竹篮里,递到巫马手里。
巫马提着竹篮,一手举着油灯,“虎哥,咱走着。。。。。。”
巫马在前领路,苟虎生托着包裹,紧紧跟在后面,对一边傻愣着的小七说:“去,把爷的马儿照顾好些!”.小七唯唯诺诺直哈腰点头“是,虎爷,马上办好。”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下楼,穿过库房,来到一个隐蔽的石门面前。巫马小心翼翼把油灯放在一个凹陷的平台上,触发灯下第三块石头上的机关,石门慢慢打开。开始是一片漆黑,巫马熟练地点亮了密室中所有的烛台,然后按了一下室内矗立的一个小石像,石门又缓缓合上了。
“快坐,虎哥。”
苟虎森明明很熟悉这个地方,却也因为一年多的离别,竟有些生疏起来。他依旧眯着小眼,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密室:石桌上是摆放好的酒菜,卤好的牛肉散发出令他垂涎的香味;两张石凳已被巫马铺上了厚厚的虎皮。六盏烛火在栩栩如生的六个石像顶上跳跃着。密室的正面端放着一把厚重的宝剑,剑未出鞘,却可见那剑柄上的雕饰如星宿运行闪出深邃的光芒。那是他十年前他在“寻宝”春秋古墓时得到的。
“寻宝”,其实是苟虎森对自己行当的称呼。在江湖中,苟虎森就是鼎鼎有名的西域双煞之一——财煞。他爱财爱宝,却既不盗财也不抢宝,他只是专门向死人“寻宝”。说穿了,他就是盗墓行业里数一数二的老行尊,艺高人胆大,眼光毒又准。他寻来的宝物,喜欢的自己收着,不喜欢的就放在这玉门关外,戈壁滩中,孤零零的天基客栈中由巫马买卖。这暗藏的密室,就是巫马月与他们谈生意的地方;这端放的宝剑,正是越国之无价之宝——纯钧宝剑,也是他们的金字招牌。江湖人都明白,若是要寻好宝贝,就到这山高皇帝远的天基客栈转转,一准有收获。
宝剑背后还有道石门,里面就存放着财煞几十年来收集的各种宝物,西域夜明珠,魏晋古佛像,甚至还有唐代传至东瀛的黄金面具。穿越古今,横跨欧亚。巫马心里明白,看着虎哥紧紧抱着的包裹,肯定是又寻到了什么好宝贝。
巫马拿出两只夜光杯,不紧不慢地为虎哥斟上美酒,又撕下大块牛肉,递给苟虎森:“虎哥,来,吃点,你肯定饿坏了”
“不急,巫马啊,给你看看我这次去秦州找到了啥?”说罢,苟虎森一口喝下杯中酒,取下挂在胸前被包裹。只见他小心把包裹放在石桌上,取出里面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整体发黑,漆面发光,不像是在地下埋藏了多年的旧物。盒面无任何装饰,方正的出奇,边缘似乎还很锋利,跟传统的宝盒很不一样。初看会以为是一块发亮的黑砖,仔细看去,中间似乎有一条细缝。
巫马看呆了,都忘了把手中的牛肉放回盘子里面。
“哥,能打开不?”
“能!”
苟虎森轻轻一掰,看似关的紧紧的黑盒子一下就弹开了,盒子被分为了两半。此刻,密室立刻被一种绿幽幽的淡光笼罩着。巫马立刻凑近了看:盒子中整整齐齐的放着一个八卦盘,准确的说是一个被整整齐齐切成两半的八卦盘,它们各自静静地躺在黑色的盒子中,盒子内填充着黄灿灿的金沙。更为神奇的是,这两块八卦是用碧绿的玉石做成的,金沙衬这碧玉,说不出来的璀璨迷人。玉石还发出绿莹莹的幽光,把这本来昏黄的暗室渲染得越发古怪迷离了。
“玉八卦!!!”
巫马几乎是第一时间喊出了这三个字,手中的牛肉也掉到了地上。
“巫马,你也知道玉八卦?”
“我,我只是知道这三个字。江湖一直相传——玉八卦,伏羲之物,天机相传。”
“哎,可惜我也只是知道这玉八卦三个字,除此之外,它的来龙去脉我都不知晓。传说中的玉八卦在我手中,却不知道有啥用啊。”
“伏羲之物,天机相传,到底是个什么天机。。。。。。”
苟虎森独自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一仰脖喝了下去。
“玉八卦,玉八卦。。。。。。”
“记住,找到玉八卦,你们兄妹四人才能相聚。”而此时巫马的脑海里闪现了师父临终前虚弱的话语。巫马也不知玉八卦的作用,但是他记忆中确确实实有这东西。
此刻苟虎森绷紧的弦终于松弛下来,旅途奔波的劳累和饥饿让他很快疲倦。
财煞并没有注意到巫马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呀和困惑,他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合上黑盒子,奇怪的是打开关闭的过程中都没有一粒金沙漏下。刚才那个散发微光的奇物又变成黑乎乎的盒子了。
“我知道这个东西是个好宝贝,不敢大意,这不赶着带回来了么。这玩意儿不能交易,我还是带回我昆仑老家。”苟虎森说罢终于撕下一块牛肉放进嘴中。
巫马恭恭敬敬给虎哥斟了一杯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虎哥,小弟敬你三杯,一为你接风洗尘,二为你凯旋归来,三为?三为?三为这盘上好的牛肉。”
“哈哈哈哈,说的好啊,为这牛肉,干了!”
虎哥说的高兴,一饮而尽。
巫马也看得高兴,连饮三杯。
此时的苟虎森隐约有些累了,他缓缓说道:“巫马,把咱的宝贝收好,我准备睡了。”
巫马应声道“好,虎哥,稍等片刻。”
巫马连忙把盒子放到包裹中包好,然后走道屋中的石门前,按下作为烛台的马石像下面的机关,片刻,石门打开,巫马进去把包裹放好。
“走吧,虎哥,我把宝贝放好了,你就放心。”
苟虎森和巫马一同回到了客栈大厅,伙计们看见老板上来了,赶紧一个个站好,小七说:“虎爷,老板,热水准备好了,床铺暖好了,各位爷,小的伺候你们休息。“
“不用,你们都去睡吧。”
巫马把手一挥,与虎哥一同上楼了。
伙计们纷纷散去。他们从进店以来就觉得巫马是个奇怪的老板。他是个喜静的人,二十岁的脸上总是挂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忧郁清冷。老板从不与伙计说起他的身世,每天脸色冷冰冰的,只有虎爷来了才会笑脸盈盈。出了关,这客栈便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落脚点,因此这店里生意一直红红火火。并且时不时客栈会来一些神秘的客人,老板都会在密室接待他们。好在巫老板够大方,给的工钱高,他们也经常小赌打发漫长无聊时光,老板也不会多说几句。
此刻,巫马也躺在自己的床上,思绪在恍惚间又回到十年前,然而“玉八卦”三个字就像一个烙印,深深烙进他绵长的思绪里。。。。。。胡思乱想终抵不过酒后的睡意,他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