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完课回去么？”秦矜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顾全，大概觉得那就是个路过的学生。
“哦，不是。你今天没和小高他们出去？”不知道为什么，顾晓颖居然还真的就站在那儿和秦矜拉起家常来了。
秦矜笑了笑，说：“他们说你没去。”
“啊？”顾晓颖还没动脑子，只是下意识的一反问，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的确有些囧。于是赶紧转移话题：“那个……我有点事，现在得走了。”
顾晓颖发现，秦矜这个人，你和他不熟的时候觉得他这人总是疏离有礼和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但是熟了一点之后发现其实他也是可以很啰嗦很八婆很助人为乐的（…）。
“怎么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
顾晓颖表示很无奈，不想自己的这些事情被太多人知道，只是含混的答道：“没有没有，只是家里出了点事。”
顾晓颖她本来就不会说话，在秦矜这样的人面前更是显得不会说话，她这么一说，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秦矜接下来势必要问——
“叶阿姨怎么了？我陪你回去吧。”
顾晓颖觉得自己最近不知道走什么****运了，桃花特别的旺，如果把夏呈的那个乌龙算在里面的话。
而且，顾晓颖玩玩不愿把那个在自己眼里十分没出息的爹和自己妈妈牵扯在一起的，于是默默地解释道：“我妈很好，我爸快……呃，我回去看看他。”
话一出来，秦矜也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重复问了一遍：“那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顾晓颖连忙推辞道：“真的不用。我手上还有没做完的事情，可能还要你帮忙分担了。”
别的没有，顾晓颖就是觉得奇怪，怎么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经过昨天晚上之后就变得这么诡异了？
亲了不就亲了，问题在于她是豪放的女博士啊！
虽然有些啰嗦有些大妈，但是秦矜终究还是那个善解人意懂得体贴的好人，大概也知道一些顾晓颖家里的情况，反复确认了几遍她一个人确实能搞定也就不再说要陪她回去之类的话了。
顾晓颖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和秦矜告别之后向一直站在不远处走廊拐角的顾全走过去。
不得不提的一点是，这么今年不见，顾晓颖倒还真的没想到她爹变得这么有钱了。非教职工的车不能开进学校，她和顾全一路无言的到了校门口之后发现有专车来接。而且不得不说，人家的职业素养就是高啊，见到顾晓颖这么个冒牌富二代居然还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句“大小姐”。
顾大小姐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一点了，一路两个多小时高速过来，浑身困乏。
进了医院看见顾全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她突然就感觉浑身像是被抽光了力气似的，步子也渐渐地放慢了下来，声音倦怠的对着走她前面几步的顾全说：“他要是想见我就来叫我吧，如果没说的话就别告诉他我来过。”
“姐，”顾全也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刚才对不起。”
要是换在平常，顾晓颖对这样的矫情对白肯定是嗤之以鼻，但说实话，现在顾全这样的矫情对白居然让她觉得……觉得有些催泪。
她慢慢的“嗯”了一声，说：“你先进去看他吧。”
两人这时已经是在特护病房的楼梯拐角处，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发现。
守在病房外面的都是顾全妈妈那边的七大姑八大姨，见到了顾全全都一窝蜂的围上来嘘寒问暖，此时的情景十分容易想象，顾晓颖自然是被人群隔离开来自成一队的。
她知道，不管有意也好无意也好，这都是示威。想当年顾全她妈妈苦守寒窑和一个有妇之夫不清不楚的勾搭在一起一定够遭这些亲戚们的鄙视，现在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这有妇之夫在发大财之后居然还不变心，于是这些亲戚们一定纷纷转而认为这就是传说中可遇而不可求的真爱，然后便是百年好合共谱一段佳话。
我就是鄙视。顾晓颖在心里再次重重地强调了一遍。而且是明明白白的鄙视，尽管顾全家里那边的亲戚们她一个也不认识一个也不了解。
顾全的妈妈她没见过几次，但对于这样的女人，但凡见过一次就会印象深刻。
不知道顾钧现在是在和夫人说私房话还是正在昏迷。
顾晓颖觉得等得无聊，避开那一群叽叽喳喳的七大姑八大姨，走得远远的找了一张休息椅坐了下来。
“姐——”这是好不容易挣脱了如潮水般的关怀爱护的顾全的声音。
顾晓颖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瓶水，结果拧了半天盖子拧不开，最后还是顾全看不下去了，拿过她手中的水帮她拧开。
“怎么样了？”她突然开口问道。
“在睡觉，我妈妈在里面陪他。”顾全犹豫了一会儿才答道。
“哦，那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看他。”顾晓颖说着就要起身，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点不知道为何而起的仓惶。
“爸爸应该马上就要醒了，再等一下吧。”顾全挽留。
顾晓颖还想说什么，却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顾全那仪态万千的妈妈。
“晓颖来了啊，顾全你怎么都没告诉我。”颜佩如一脸笑盈盈的说道。
顾晓颖没说话，但是看着这个女人还是烦透了，有些不厚道的腹诽了一下：又不是过年，一脸那么喜庆的表情干什么。
“你爸爸不知道你来了，医生现在在里面给他做检查。你们俩刚过来还没吃中饭吧，晓颖，我们先去吃饭，待会儿再过来，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一个人就尴尬的停在了那里，顾全也没有接话，在那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顾晓颖的脸色，至于顾晓颖，当然更是没必要特意摆出好脸色来。
原本顾晓颖还对叶乾信说的她爹给她留了40%股份的说法抱些怀疑态度，但是现在基本上可以肯定叶乾信说的有80%的真实度了，如果没有那些股份，那眼前的这个女人怎么会放低姿态变得和任何一个和蔼的长辈一样来可以讨好自己？
“不用了，要是在检查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晚上再过来吧。”医院里的味道难闻，而且传说怨气也重，如果见不到人的话她的确是不太想呆在这里。
正说着，这是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手上拿着病例观察报告，一过来就直接对着颜佩如说：“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今天凌晨急性心肌梗塞并发心力衰竭……”
原本要走的顾晓颖也停下了动作，站在一边认真地听医生关于病情的介绍。
听了几分钟下来，顾晓颖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听懂，但是大概意思还是把握得了的，那就是——现在顾晓颖她爹顾钧只是争个时间了，而至于这时间长短，还得看用的是什么药决定。
说到顾钧的病上，顾晓颖倒觉得这是她唯一佩服眼前这个女人的一点。做了那么多年见不得光的小三，紧接着又做了这么好几年的老夫老妻，她依然可以对顾钧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
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和她妈妈比也没什么，如果没有离婚的话，她妈妈也能做到这样。
医生和颜佩如说了好一会儿之后，转过脸来扫了一眼顾晓颖，然后又转过脸去对着颜佩如交待：“探视时间不能超过半小时，我还有别的病人，先走了。”
顾晓颖觉得这医生的口气微妙又熟悉，想了想，也就明白过来了。
走进特护病房的时候，顾晓颖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
一进去，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干瘦的人，那是她的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觉得伤感，除了伤感，还有点遗憾。
自从知道了颜佩如的存在，知道顾全的存在，顾晓颖就开始恨顾钧，有些时候她甚至都会觉得她比她妈妈还要更恨顾钧的背叛。
可是现在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太弱太弱，连你的恨都承受不起，甚至都不值得你去恨了。顾晓颖真的有些没良心的觉得，她挺遗憾的。
“你来了。”顾钧没有和电视上演的一样，带个氧气面罩然后浑身插满管子什么的，他浑身上下收拾得很干净，没有久病的人那样的邋遢感觉，腰后的枕头垫得高高的，半靠在床上。。
顾晓颖也不知道他瘦了没有，准确一点说，是瘦了多少。这对父女已经很久没见面。
不过，他因为瘦，倒显出一点病态的精神来。
“嗯。”顾晓颖试着让自己熟门熟路起来，从旁边拖了一张椅子坐在病床前，“我妈让我来看看你。”
“我对不起你妈妈。”又是老套的悔过，顾晓颖想。
她冷笑一声：“现在快走到生命尽头了就开始忏悔？可能没什么用处，不够你上天堂。”
顾钧没有大发雷霆，只是一笑置之，然后一字一句用力慢慢的说：“晓颖，你坐过来点儿，让我看看你。”
“没什么好看的，没多个鼻子眼睛。”虽然嘴里嘀咕着，但是顾晓颖还是示意性的将椅子往前挪了挪，不过缩短的距离十分微小。
顾钧看到她这样的样子，倒是“呵呵”笑了起来。
“省点力气吧别笑了，小心待会儿又急救。”顾晓颖觉得，自己那一张嘴就是忍不住的想要损他。
“晓颖，你还没原谅我吧？”不知道这算不算聊天，但是顾钧说的话都是没头没脑的。
她接着冷笑道：“说的没错，这点上倒是通透。”
“都说女儿像爸爸，晓颖，你真像年轻时候的我。顾全那孩子和我年轻时候就不一样。”
“是么？那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赶紧去做个DNA吧。要是这么多年真替别人养了孩子，赶紧改了遗嘱也不算太亏。”
顾钧听完了依旧是笑，笑的时候岔了一口气，于是猛烈地开始咳嗽了起来。
她突然发现，自己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结果连手也管不住，虽然想着咳吧咳吧和我没关系但是最终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来找了纸巾递给他并且帮他拍着背顺气。
“晓颖，”顺过气来之后顾钧又开始接着说话了，“这些年我总在想，当年的事有没有影响到你？”
“没关系，”顾晓颖依旧是怪声怪气的答，“就算影响了我也不计较，爸爸。反正看你现在这样子也没办法再影响我一回了。”
她故意将“爸爸”那个字咬得很重，可过后自己却也觉得是多么幼稚的心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