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晔匆匆前往安置王妃的偏殿安排出宫，而承渊帝早已没了兴致，索性下令让还候在大殿外的群臣散了。各宫嫔妃还有命妇们也都识趣的告退，承渊帝本要离开，却见水幻还在一旁跪着不由道：“汀兰丫头，你怎么还跪着呢？起来吧。”
呜呼哀哉，终于有人想起她来了。水幻谢恩起身，可惜跪太久了，双腿都没了知觉，只能勉强将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秀儿和小梅的身上。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夏侯宸这时开了口。
“有事每日再说吧。”
“儿臣一定要今日说。”夏侯宸没有丝毫退让，此时宫嫔们都退避到大殿外等待恭送皇帝回盘龙殿休息，所以在场的也只有皇后、愉妃几位位分较高的妃子。承渊帝不耐道：“快说。”
水幻只觉得腰间一紧，夏侯宸凌烈的掌风已经搭在了她的腰上：“汀兰在宫中时日不多，但却多次被人陷害。儿臣恳请父皇放汀兰出宫。”
承渊帝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愉妃，愉妃会意：“太子殿下说笑了，本宫爱惜汀兰的琴技所以才多留了几日。既然殿下不放心，不若今日就带出宫去吧。”
今日是怎么了，事态都不按照她预想的发展。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只有她傻傻笨笨的。果然是这样，她还是早早离宫的好···不过就算如此，在离开前也要完成他一个小小的心愿。
“等等···”水幻这才想起来什么一样，打断夏侯宸的请求对皇帝道：
“皇上，其实莲花节还不算真正结束，奴婢为公主冥寿准备了一份贺礼。”
“哦？”承渊帝好奇不已，这个鬼丫头方才在鬼门关绕了一圈，这会还惦记着准备贺礼？便道：“呈上来吧。”
水幻忍着双腿的麻痹道：“贺礼在别处，还请皇上带着永康王移驾镜池···”
还有永康王什么事？这原本颓靡的气氛一下子被水幻两句话带了起来。
“也罢，方才吃的还未消化，趁天色还早，便去走走，来人宣永康王入宫。”
“皇上··”皇后试想劝几句，但看皇帝在兴头上便道：“今日宴饮过度，贺礼不如明日再看。”
“无妨，朕想去走走，皇后若是累了就先回宫吧。愉妃，你陪着朕。”
“是。”
皇后脸色一冷，但也不好发作，只得硬着头皮陪着去。
帝后以及愉妃纷纷上了轿辇，水幻得到允许，先行一步去安排贺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镜池行去。
一路上，水幻的双膝还没缓过劲儿来只能由秀儿扶着一路过去。夏侯宸跟了一会，突然扯开秀儿道：“我来扶着吧。”
水幻微有不自在，然后夏侯宸却低声道：“别动，我有话问你。”
水幻挑眉，道：“正好，我也有话问你。”
“好，那你先问。”
水幻毫不客气，问道：“你上会说的冰儿的事还有什么进展么？”
夏侯宸道：“一个月前，有人说见过。”
“那她现在还在吗？”
“不知道，去调查一下不就行了？该轮到我问你了。”
水幻点点头。
“王妃的事，究竟是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是被人陷害的！”水幻不满道：“我跟她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我倒希望是你···”那样说明你的心是向着我的····夏侯宸有些失望道：“那你为何多此一举去找太医作证？”
水幻心里微微不快，但还是解释道：“我只是不想惹祸上身罢了，谁知道那个害我的人会这么精明。”
“这么说，你并不知道那安胎药有问题？”
“嗯，”
夏侯宸略带讽刺道：“你的意思，是你的直觉让你未雨绸缪，提前找太医作证，你对之后的事情完全不知道？这个理由也未免太冠冕堂皇了吧。”
水幻终于听出了夏侯宸的意思，忍不住跟他保持距离。压着怒气道：“你怀疑我？”想着方才连愉妃都出面帮他，而他却只是在一边看着，水幻只觉得心里非常难受：“夏侯宸，你这么说真是太过分了。”
夏侯宸神色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延续那种让人厌恶的口气：“不是我要怀疑你，而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汀兰，你真的只是洛州人吗？”
水幻怔怔看着夏侯宸猜忌的眼神，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太高估自己了。
面前的这个人，不只是一个荒漠上性命垂危的逃生者，更是中州的储君。想起每次与他争吵，他都拂袖离开。眼中虽然充满愤怒，但是并不像现在这般带着敌意，她说她是洛州人，也许夏侯宸从来都没有完全相信吧。
他是不是一直都在观察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在寻找她的破绽，是不是从心底在怀疑···她是他的政敌派来的卧底。
“现在我说是或不是对你来说还重要吗？”水幻反问道：“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夏侯宸掩饰心底的难堪道：“你不要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你亲口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说我不是镇南王派来的细作。告诉你今日的事情我真的一点也不知情？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我是或不是，在你的心里，又有何区别？”
“汀兰···”
水幻撇开他的搀扶：“你若不信我，就不要装作很相信我的样子。这样很让人讨厌。”
夏侯宸终于没了耐心，冷着脸道：“你不要无理取闹，我问你一句，你还击几十句。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水幻瞪了他一眼，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自行走在了前面。
夏侯宸本想追上去，但不知道为何他停住了。
他不明白汀兰为什么那么生气，他只是想确定汀兰究竟是不是皇叔的人，这样心平气和地问她，不过是为了一个答案。若是换了别人早就拉去暗卫那里受刑逼问了，真不明白他还没生气，她生的什么气！
她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一颤一颤，双膝跪了那么久，想必还未恢复。单薄的背影突然让他的心底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但是想起自己曾经告诫过自己，他这一生都不想被女人牵绊，他迈出去的脚步还是默默地收了回来。
多年以后，每当他回想到曾经的这一幕，他总是在想，如果当时他能不管不顾地上前拉住她，能够把心底最原本的自己展现出来，或许之后的几年就不会在后悔中度过。如果知道此刻的放手便是一生的遗憾，或许江山、地位就真的不是那么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