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谈话无果而终,却让人的心情莫名压抑。
水幻独自一人回来,连翘已是担忧不已,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回吧。”她有些疲惫,连翘只能点点头,去张罗回去。
坐上轿辇,水幻便开始闭目养神,连翘踟蹰了一下,还是试探道:“兰儿……你不要往心里去,这马上就要年末了,哪有什么命劫不命劫的。你还有着孩子,别心情不好伤了孩子……”
水幻抬眼,勉强笑了笑:“莲姐姐,我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别担心我。”
连翘点点头:“你要记得,不论发生什么事,你的身边还有我,还有太子殿下,你不是一个人的。那个……玉真道长,或许只是因为你过去的身份想要威胁而已。回头告诉殿下--”
“莲姐姐,”水幻打断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殿下了。”
“啊?可是--”
“命劫一事到底是子虚乌有,不可尽信。这段日子他在忙着行围的事,这样的事情就不要让他分心了。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哦。”
连翘看着水幻憔悴的面孔,小心翼翼问道:“难道,你们还在冷战吗?”
水幻轻叹:“连你也瞧出来了?”她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夫妻?朋友?还是一见面就吵架的仇人。莲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与擎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走到一起,他肯收留我照顾我,我万分感激,可是--我忘不掉那个人……”
连翘安慰着握住她的手:“别再想了,他已经死了,兰儿,你不可以因为死去的人就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啊。而且,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殿下是真的在意你。虽然这一次他生了很大的气,可是我想,等他忙完行围的事情,一定会第一时间回来看你的。”
水幻点点头:“我现在别无所求,只想平平安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以后……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吧。”
“嗯,到时候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兰儿,你还有殿下,将来还会有孩子,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呵呵,”水幻忍不住笑了出来:“那是,擎苍有你这么好的女子守护,他还不幸福吗?到时候我们的孩子长大了,等到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再回沉医谷,去拜访那些为了我们死去的亲人。”
“嗯,那是一定的。”连翘虽然笑着,但是眉宇间依然有着淡淡的忧愁,不知道心里装着什么。她想问,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罢了,她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过来,干嘛还去操心别人的心事呢?
至于忘不掉的那个人……
忘不掉就是忘不掉,以前总是不肯承认,今日这么轻松的说出口,反而心里安静了许多。
在听闻命劫、还有关于换血的事情后,她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变得十分坦然。以前总也想不通的事情也慢慢有了一些线索。
半年前隐觞毫无征兆的离开自己,甚至不惜与自己决绝也许还有她不知道的内幕。
当日的魔族,冰封的韩家村,还有被魔族毁于一旦的沉医谷。或许这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她不能再这么安逸地待下去了,待孩子出生,她或许会再想办法重返魔界。
以前总以为逃避就可以推掉一切责任,总以为忘记过去就可以过上崭新的生活。
所以在得知自己是水色转世的时候,她宁愿放弃寻找龙图,放弃自己背负的责任,只想与隐觞在山野之间做一对神仙眷侣。
有些事情终还是无法逃掉,为了她已经由太多的人牺牲丧命。师母……八户长老……冰儿……穆婆医师……太多太多。
如果今生真的有命劫存在,如果真的到了无法逃避的那一刻,她只希望她身边的人不要再受到伤害,哪怕再也无法躲过这一劫,她也认了。
水幻一行进香后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护国寺,偌大的寺院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香客们也慢慢地多了起来。仿佛前一刻皇家的前来只是一场幻梦。
法度缓眉头紧锁,颇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这个游荡在外的师弟,担忧道:
“师弟,你究竟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玉真回过身,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唇角已有鲜血溢出,身子也仿佛遭受了雷击一般摇摇欲坠。
法度一惊,急忙上前将他扶着坐下,又以自己的真气助他调息。
过了半晌,玉真这才缓过劲来。法度也是损耗过度,脸色有些发白。
“劳师兄你费神了,玉真……”
“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你宁可遭受天谴毁了修行也要泄露天机,究竟是为何?”在法度的心里,这个桀骜不驯的师弟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什么,这一次竟是要豁出命去帮太子妃。
“唉……事到如今,不敢再欺瞒师兄。”玉真缓缓坐起来,望着禅房高远的屋梁,轻声道:
“我这一辈子,自在散漫惯了,虽有幸拜入师父门下,但却给他老人家蒙羞。这几十年在外,我一直没脸回来,但是这一次却又不得不回来……师兄,你还记得我为何被逐出护国寺吗?”
法度心口一紧,不自然道:“这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再说了……逝者已矣……”
玉真摇摇头,道:“当年我为自己私事,险些让护国寺百年香火毁于一旦。但是即便时光逆流,我依然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法悟!”法度一气之下,直接叫出了他曾经的法号,恨铁不成钢道:“这些话不要再说了,当年师父为了保你……自行了断,你就是这么报答师父的吗?”
玉真痛苦得闭上眼,当年意气用事,害师父舍命顶罪,这是他永远也无法弥补的缺憾。
承渊三年,帝后携众臣于护国寺祈雨。明王逆党行刺未遂,德妃为护驾重伤,连皇帝也中了一箭。事后彻查此案,朝廷发觉护国寺中疑有内奸,本要彻查下去,当时的护国寺住持了无大师引咎自尽于莲座之上,以死表示护国寺上下清白。
了无大师德高望重,全寺僧众皆扶棺哀哭,这件事便到此为止。然当日的情景再回想起来,法度依然觉得历历在目。
他叹了口气道:“并非我执意要揭开你的伤疤,让你想起这段往事。只是师父私心,拿自己的命换了全寺的安危,不仅仅是为了替你掩盖真相,更是因为他深知这件事越往下查牵连就会更广,死的人会更多。法悟,你说你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你当日密谋参与了这场刺杀,全了你报恩之心,但也连累了师父。今日你所作所为,难道还与当年的事有关吗?”
玉真艰难地点点头:“若非如此,我有怎么会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师兄,你恐不知,这位太子妃,便是明王之后。”
法度大吃一惊,几乎当下就否认道:“这……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