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宸沉吟道：
“先看看再说。”
“臣会小心盯住他。”
“唔，如此你便退下吧。”
常毅退离盘龙殿，方出门口，便见敏贵妃正在门口等候。他便请安道：“叩见贵妃娘娘。”
“常大人有礼了，不知陛下可歇息了？”
常毅回道：“陛下此刻正在处理政务。”
敏贵妃点点头，转身对侍女道：“姚儿，你将食盒交予王公公。”
侍女极不情愿道：“娘娘，这可是您亲手做的糕点……怎不端进去给陛下尝尝……”
“多嘴！”敏贵妃皱眉道：“陛下日理万机，本宫怎好打扰？还不退下！”
她又对内侍总管王公公道：“劳烦公公将这点心呈于陛下。”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提醒陛下的。”
常毅撇撇嘴，见戏唱完了，这才道：“那么臣先告退了。”
“大人慢走。”
常毅顺着阶梯离开大殿，却依然感受到贵妃焦灼的眼光落在自己的背上。这后廷果然可以让人变得面目全非，当年那个深居简出的赵侧妃，如今已是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敏贵妃。赵文拓位高权重，这些年在朝堂上隐隐有与自己分庭抗礼之势，也难怪敏贵妃会在自己面前装一装样子……
已经四年了，想想追随在陛下身边的这些女人，老人们也不多了。
当年的故太子妃阮妤娴，因无所出而被皇后生生废弃。
诡计多端的侧妃阮妤嫣，因爱生恨，伙同逆贼宫商羽几乎要了太子妃的性命，这个女人险些坏了陛下的大计，事情败露后陛下将她禁于兽笼之中，受尽折磨，一年后她趁守卫松懈寻机撞死在兽笼之上，死的时候惨不忍睹。
性善情婉的良娣陆莲芝，不但是陛下多年来相随左右的知音，更为陛下诞下皇子琰，只可惜红颜薄命，难产薨逝于栖霞亭中。
再有便是这敏贵妃，昔日的赵侧妃。此女能在当年的霍乱之中保存实力，荣登贵妃之位，连他都觉不可思议。只是这些年，贵妃心性已没有了往昔的纯净，对着皇后阳奉阴违，暗地里收买不少宫婢、内侍，听闻还有位分低的妃嫔投靠……但愿她别走了阮妤嫣的老路。
最后一人，便是皇后了。
昔年的晋兰翁主、永康王义女汀兰，也唯有她，这么多年从未改变。
栖霞亭一难，几乎去了她半条命，听青碧所言，似乎是有高人相救，而那人至今也未出面接走皇后，据说魔族那里也不是很太平。
唉……他依然无法忘记那人对自己施过的威压，叫他一生誓死守护皇后。
如今他劝得陛下对皇后死心，也算是全了当年那人对自己的点拨之恩。
或许，也只有他那般运筹帷幄的男子，才能得到皇后的倾心吧。
陛下对上那人，还是输了一份坦荡……
……
如今中州海晏河清、陛下稳坐江山，四海升平、五内皆安。他这把老骨头也终于可以瞑目了呢。
几十年前的冥七暗卫，如今的太保重臣。他扪心自问，也不算辜负此生。
如此想着，夜幕便在毫无察觉中悄然降临。
府中一片宁和，常琦交代完暗部的事情，这才艳羡着进了他的书房，大大咧咧道：
“大哥的生活是越来越滋润了，连三弟都忍不住想奏请陛下也早早让我解甲归田了。”
紫砂壶中浓郁的茶香在楼阁中清香馥郁，和着雅致的墨香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常毅挑了挑眉，道：“龙卫事关陛下的安危，你还是再辛苦几年比较好。”
常忍撇撇嘴，耸肩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感叹大哥你的日子过得太逍遥。”
“呵－－”常毅摸了摸已经花白的鬓角：“老夫老啦，自然是要退位让贤的。再过半年，我就打算把兵权交出去，只一心辅佐皇子的功课。”
常忍一听，微微皱眉：“怎的突然要交了兵权？大哥掌管三军已有三载，凡事才慢慢顺手，再换个人来管，岂不是还得重来？莫非是陛下……？”
“你想到哪儿去了，是我的意思。”常毅咂了一口清茶，润润喉咙，这才道：
“位高权重者势必会让君主忌惮，我与陛下虽然不会走到那一步，但是有时候必要的退让才会消弭不必要的猜疑。我这么做也是希望能陪着陛下走到最后，三弟，待我交了兵权，我会举荐你任兵部侍郎，虽只是一个空衔，但总还要陛下觉得冥卫的存在。至于暗卫一脉，陛下的意思，渐渐让其转入地下，是以我才叫你把幽冥部交给芙湘打理。”
常忍点点头：“大哥的苦心，三弟明白。这么多年风雨，却不想只剩下你我兄弟二人。”
这话语间带着些许沧桑与酸楚，常毅怅然：
“的确，昔年我冥七暗卫何等风光，幽冥部更是先帝登基的一大助力；自建仁帝起，魔族对中州的影响渐衰，至承渊帝，冥七暗卫分奔离析，各为其主，我兄弟七人自此决裂。算起来也有三十多年了……三弟可还记得当年我们一同入幽冥部为主效力宣誓的情景？”
“自然是不会忘。”常忍咧嘴笑道：“那个时候我才十来岁，往下的弟弟们，最小的常储也才不过五岁，那个时候我们几人几乎都是你拉扯大的。如今三十多载春秋，他们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好了，不说这些了。走，陪我去亭子里喝两杯。”
常忍笑道：“弟弟却之不恭。”
……
第二日，水幻刚刚起身，夏侯宸身边的内侍总管王公公便亲自送来一道旨意，命她待早朝之后，携嗣王着便衣于盘龙殿等候。
水幻虽不知夏侯宸卖什么关子，但是还是照办，将朝凤宫里另外两个小崽子喂饱之后，便亲自带着嗣王夏侯宣去了盘龙殿。
“娘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夏侯宣扯一扯身上的便服，十分好奇，忍不住问她。
水幻笑着摸摸他的软密的头发：“宣儿稍安勿躁，你皇兄定是有安排。”
夏侯宣乖巧地点点头，小手下意识地握紧水幻的手。
她不觉好笑，这个孩子眉目间有七分酷似乃父，但是这性情却不知像了谁，沉静谦恭，进退有礼，比起琰儿还有那个鬼丫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不一会，夏侯宸下朝回来，快速换了一身与水幻相近的便服，玉冠顶戴，素衣加身，虽然威仪尽敛，可举手投足间帝王之气收放自如，这四年他身上的确多了一丝皇帝才会有的威严，有时候连水幻也是招架不住。
“走吧。”
“我们这是去哪？”
夏侯宸撇撇嘴，没好气道：“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