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从浅浅的蓝,一点一点的深下去,二月的下弦月在不被察觉的时候,就已经被抛上了渐深的天空,深远的群青,洞悉的深蓝,庄严的靛青,沉寂的青灰与蓝黑,夜就那么一点点的一丝丝的压了下来,但月依旧的挂着,那样的素净,荡漾着她特有的光辉,映着几丝羽毛般得浮云。那弯弯的月,仿佛是夜的发饰,最完美的点缀,最重要的点缀,美得让人心碎。
“你当真要喝?”
“当然!我心里不痛快!他涂岩算个什么东西!济津那里明明是将军带着弟兄,出生入死平的反。现在倒好,哦,功劳全是涂岩他一个人的!这算什么!啊?算什么?”
怀夏巷最里的一间小屋内张弓跋扈,气氛十分紧张,青年愤怒的朝着中年男子咆哮,而男子只是静静的略带心疼的看着青年。
青年咽了口气,继续道:“那些京官只知道要功绩,功绩!他们知不知道功绩是怎么来的,啊?!我上官南云知道,那是将军的殚精竭虑,战士们的血泪杀出来的!现在呢?这些人,有功劳的事往自己身上揽,跟他不沾分毫他也揽!没功劳的事往别人身上推,甚至有人是被抹黑的,他狗屁涂岩拿我和几个弟兄当人质,让将军认‘罪’,认罪?认他娘的罪,将军他有罪?他涂岩又不是不知道那‘通敌’是计策,偏偏拿这做文章,真******不要脸!不仅把将军关起来,还要断他一臂,涂岩他算个什么东西!”
“骂完了?骂完了就出去走走,散散心,这毕竟是锦安,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酒!”
“不给,你身体才恢复,不能喝。”
宣雪一进门就看见两人在抢酒坛子,刚刚南云骂的话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她在门口站了一小会,等着南云骂完了才进去了。陈亚奇愣了一下,很明显没有料到宣雪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了。就这一下的停顿,酒就被南云抢走了。
南云径直出了门,走过宣雪身边时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了宣雪那淡淡笑意却透着悲伤的眸子,甚至透出一丝悲悯,南云不爽,怀揣着心思头也不回的出去,在院内双脚一借地力就上了屋顶,宣雪与陈亚奇只听得上面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孩子,真是的,雪儿,你别管他,我们弄我们的。”陈亚奇尴尬的笑笑。
“没什么。”宣雪也笑笑来解围。
“他呀,要有雪儿这么乖就好了,真不让人省心。”
风依旧是那么冷,月光依旧是那么冷,只不过没有了牢房里的湿腐气,有的只有缠缠绵绵的酒香。就醉在这酒香里吧,父亲的教诲,母亲的怀抱,将军的鼓励,弟兄们的欢笑,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场梦而已,梦醒一切安好。
可为什么总是挥拂不去,如冬日清晨的朦雾,眼前一片清晰,但却看不见四周前途,发生了的依旧在那,明白的依旧明白,看不清的依旧看不清......
满满的月光下的牢房是那么的清晰,是谁拉扯着谁的衣裳,仰着头质问道:“认罪不?”
看不清......
“如果不呢?”
“啪!”的一声在耳里激荡,仿佛怒涛滚滚,不绝于耳。
“就是这个下场,你,舍得?”是谁一脸奸笑的询问着谁。
听不到......
“好。”
看不清......听不到......
“不要!将军不要!弟兄们抗得住!这罪我们不用认!”是谁叫得嗓子沙哑,最终喑哑。
可是呀,纸张上最终的朱砂指印为什么那么清晰?挥不去,抹不掉......
为什么还是如此清醒!
酒!你醉了谁?
是现实?还是残梦?
屋顶上的青年把那坛酒用力的向下扔去,回荡在这寂静的长夜里的只有酒在酒坛中的震鸣,而没有意料之中凄厉的坛碎声。
南云抬眼,一个身着黛蓝色长袍的女子抱着激荡中的酒坛,旋转着落在了地上,女子朝南云一笑,也双足一点上了屋顶。
屋内的陈亚奇看着宣雪上的屋顶,苦笑了下。
女子把玩了一下酒坛,然后递给了南云:“这酒还真是好东西呀。酒呢?醉人。酒坛呢?砸了泄气。”
“恩。”南云接过酒坛淡淡回了句。
“其实呢......离别,仇恨,我们都懂,但还是会愤怒,会悲伤。事实在那里,就算是时间也消磨不掉事实。最好的逃避是死亡,但是我们都背负着太多的期望,有期望你宽容的,有期望你复仇的,我们总以为路是自己选的,但是大多都是不停的被动,你的天性,周围的条件,一件一件的限制着,我们的选择只不过是戴着枷锁的舞蹈,走上自己或他人所‘希望’的路。”宣雪仰望着月亮的光辉说道。
“我有恨,有抱负,我想要建功立业,匡扶国家大业。”南云略微一顿,侧望宣雪,“那你呢?你总是让我觉得你无欲无求,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什么都在乎。”
“你真伟大呀。”宣雪听闻南云的话笑了起来,“我也有恨,也许是我的恨,但也许更是旁人强加给我的恨,不知道呀。”
南云看着宣雪眼底的那抹凄凉,融进了世态沧桑,明明笑着,却比哭还要让人心疼。
宣雪被南云的目光注视的不自在,好似会被看穿,看到心低深渊的底部,就......好像那人一样。
南云注意到了宣雪的眸子里一瞬间所有的不甘、痛心还有无奈......
“今天晚上的月亮虽不是满月,但也好漂亮哦!”宣雪实在受不了那目光,就冒了句如此孩子气的话。
而他心情不佳,美好的月光只会牵引起不美好的回忆。
“恩......今天晚上还有云勒......”宣雪一边说一遍暗骂自己白痴。
旁边的人依旧低气压。
“恩......云......”宣雪终于想到了点有建设性的东西,“上官南云,你这名字太长了,我就叫你南云可好?”
这回那人总算有点反应了,不过听到这句话到让他愣了两下。
“哦,好。”南云硬生生的说。
房子上面的两人不知道,房子下面的陈亚奇听见那声“南云”暗自窃笑半天。
房子下面的陈亚奇不知道,在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人听见那声“南云”内心咒骂了陈亚奇千百遍。
坐在屋顶上的宣雪起了身,拍拍尘土,道:“好了,你心情也好多了,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就下了地,进了房。
“陈伯,我走了啊。”
“好好,路上小心啊。”
“恩。”
宣雪出了房,又回头看了眼还在屋顶上的南云,笑了笑,施展轻功飘飘然的走了。
南云目送那抹黛蓝色的消失,忽然想到了什么,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下了地,冲进房。然后房内的陈亚奇就看见南云抱着酒坛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眯着眼上下打量着他,打量的让他直觉得浑身发毛。
“干......干嘛?”陈亚奇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南云,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慌乱。
“师叔呀。”南云一扫先头的阴霾,一脸讨好的笑着,“你说说,你是存的什么心?”
“什么意思?”
“你说呢?”
陈亚奇想想自己平日里的所做作为,也笑咪咪的回了句:“好心,感谢我吧。”
南云想了想道:“以后也许有美人在怀,的确要感谢你,不过么,至于最后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陈亚奇一阵无语:“你么,就是让雪儿高兴高兴就行了,让她爱上你太难了。”
“师叔,你是不相信我的本事么?”南云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陈亚奇深吸了口气,无奈道:“随你便。”
在夜空下的宣雪打了个喷嚏,心道:哎,别得病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