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冬天就像一个被诅咒的孩子,冰冷而又无情。纷飞的大雪连绵不断的下了三天三夜,冰冻三尺的城市里一片白雪皑皑,玉树琼枝。银装素裹的大地上人迹罕至,曾几何时这里水泄不通,人头攒动。我站在朔风凛冽的街口衣着单薄,雪飘如絮,杂乱无章的落在我长长的头发上,顷刻间,我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华裳。”风尘子从背后拥过来,寒气袭人。我欲拒还迎的挣开他的束缚,在雪中翩翩起舞。没有箫声,没有羌笛,只有哀嚎的北风同我在原地旋转。轻盈的脚步蜻蜓点水般在雪地里游走,芊芊玉手高举一挥,数十条青色绫罗倾泻如注,头顶飞来数以万计的彩蝶和我一起凌空飞转。
风尘子拍案叫绝,一时流连忘返。这时,风黎儿步态蹒跚的从医院走出来,一路跌跌撞撞。风尘子注视着风黎儿,轻呼:“黎儿,发生什么事了。”我背对着他们,默不作声。风黎儿惨然不乐的望着我的背影,然后咬音咂字地说:“世间之事多纷扰,宋佳天不假年,已经…”讲到这里,风黎儿涕泗交下,泣不可仰。我依然矗立在千里冰封,天寒地冻的冬日里,心如止水。
三日之后,接连不断的大雪总算有了退让之势,睽违已久的阳光总算不必再终日躲藏。而宋佳的葬礼也不期而至。我浓妆艳抹,一袭白色长裙姗姗而来,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从容不迫的坐在了风黎儿的旁边。风黎儿嘤嘤而泣,短暂的相处已经让这两个天真无邪的女孩结下了不解之缘。风黎儿旁边的风尘子亦是面如死灰,道貌岸然。
阳光明媚,却灿烂的残忍。微风和煦,却温柔的沉痛。灵堂之上,鲜花丛簇。纵然黑白的底片令宋佳看起来苍白无力,但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不曾褪色。照片下,香消玉殒的宋佳被一层厚厚的白布覆盖着,孤苦伶仃。有人说宋佳从24楼跳下来的时候不曾退缩过一步,她纵身跃下的前一秒,嘴里不停说着的是:顾北,来世多原宥。也有人说,不对,她跳下来的之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朝着向北的天空苦苦寻觅着。无论两者谁对谁错,不管怎样,都是为了顾北,也就是我,华裳。
追悼词沉重而哀伤。哀乐奏起的那一刻。我突然明了,可能今生今世,最后一次能这么静距离的接触宋佳了,这个名字也是最后一次叫出口。此去经年,无论前路波折坎坷,还是一马平川,都不会有宋佳相伴左右。可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宋佳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为她担心的人悲痛欲绝,逝者已逝,生者当自强。
独自走出追悼会场,宋佳的音容笑貌如放映电影般在脑海翻涌。许多场景还历历在目,许多感触都还记忆犹新。还记得那时风尘子戳破宋佳喜欢顾北时,宋佳那副羞涩又担忧的可爱样子。只可惜光阴不覆,这样姣好恬静的女子,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了。
归去的途中,风尘子打来电话,而心里空空的我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我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从一个变化成两个,三个…默默的关掉了手机。九尾幻化成人形,一脸迷惑地望着我说:“华裳仙子,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我手掌一挥,把九尾又变回原来的屁冬,抱在怀里,自顾自的说:“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魂气散何之?枯形寄空木。娇儿索父啼,良友抚我哭。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踏进家门,姜妈已经备好饭菜,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半跪在那里。我问她怎么认得我以及顾北的身世,她都一脸茫然的样子,慌张地摇头:“华裳仙子,贱妾真的不知道啊。”既然她无以奉告,我又恰好缺个随从,便试探着问她是否愿意跟随与我,她依旧一副为难而敬畏的表情:“恕难从命,贱妾…”
“够了!九尾,恰好你这几日还未进食,不如你把她吃了吧。”我指着姜奴,目光如电。屁冬在原地懒洋洋的打了一个滚,窜起一团烟雾,从中走出来一个玉树临风的男子,也就是九尾。九尾迟疑了片刻,然后跳跃到姜奴的身后,正准备动手的时候,一直低头的姜奴满眼泪花地讲道:“华裳仙子,能为您带来这样的价值,我深感荣幸。死在您手里,是我命中注定逃不过的劫。愿您名流千古,万世传颂。”话毕,九尾还未来得及伸手,姜奴的身体便开始消融。九尾想要上前去扑咬,但就像阴阳相隔一样,他摸不到正在散去的姜奴的身体。最后,姜奴在氤氲的雾气里一去不返,在她刚刚跪着的地上,一支枯萎的合欢花安静的躺在那里。
九尾把合欢花双手奉上,我看到破败的花瓣间,一颗晶莹的豆大的水珠顺势从我的指尖溜走,凉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