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藤萝园,阳光依旧灿烂,却也仍然驱不散园中如织茹曼的雾气,千丈之下的寒冰水泽之中,雾流源源不断的向四面奔涌,一川的烟华让人始终无法尽览这一片世外桃源的真实面貌。
扶摇慵懒的蜷缩在藤椅之中,美丽的脸庞上停驻着两片淡淡的酡红,眼睛则是细细的眯在一起,尽管被阳光端端正正的照着,也是依旧不愿意睁开,只是将手里的陶壶紧了紧,稍稍偏过头,复又睡了过去,惹得在一旁静立的另一位女子掩口而笑,伸出细腻的手掌,在她的肩头轻拍了几下。
“扶摇。”也许是声音太过轻淡,也或许是睡得有些深沉,扶摇充耳不闻,依旧眯着眼睛昏睡。
女子柔媚的一笑,淡淡的月光弯得如同两抹温暖的月光,手掌自肩头移到扶摇的额头上,将几根散开的发丝仔细的压回她耳后,似乎又觉得不够,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将扶摇额前的流发尽数的拨开,然后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扶摇。”女子又唤了她的名字。
感觉到脸上熟悉的暖意,扶摇轻轻的哼出一口气,将眼睛眯开一条细缝,只是刚刚捕捉到女子在面前的身影,脸上便随即浮现出甜甜的笑容,然后将头从藤椅上挪过来,酡红的脸蛋贴在说身前女子的小腹上,就这么又闭上了眼。
“姐。”扶摇腻腻的叫道。
女子同样笑得妩媚,双手附在扶摇的肩头,将身子向前挪动了些许,让扶摇贴靠的更加舒服一些。“文琴这丫头,就不知道让你少喝一点么,每次都醉成这般模样。”
女子松开一只手,接过扶摇手里的陶壶摇了摇,果然已经空空如也。
扶摇却是将脸在女子的小腹上蹭了蹭,贴得更紧:“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这个酒我是一沾就醉的。”
“依我看啊,这醉人的恐怕不是酒吧!”女子道。
“嗯。”扶摇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没有答话,却是另外问道:“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还说,每年过生日,你都是一个人藏起来喝成这个样子,哪一次又不是我先找到你的,现在你来了这园子里,能让你一个人安静独处的地方,恐怕也只有这么一处了,我在园子里面呆了这么多年,这还能不知道么?”
女子一只手抚摸着扶摇得头发,一只手接过扶摇手中的陶壶,放到鼻尖前嗅了嗅,道:“咦,这味道又比去年好了许多,文琴这丫头,功夫又长进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给我留一点。”
“扑哧”,扶摇忍不住笑出声来,“还说我贪这酒味呢,每年你还不是在这个时候就跑来讨她的酒喝。”也不睁眼,依旧将脸贴在女子的小腹上,伸手摸过藤椅上的食盒,摇摇晃晃得递过头顶,“喏,这个是给你留的。”
“这又是什么?”女子接过食盒,在扶摇的脑后打开,旋即无奈的摇头:“哈哈!”
“怎么了?”扶摇这次终于将头抬起来,撑直了身子,看看女子微微嗔怒的脸,又看了看她手中空空如也得食盒,连忙将手掩住了嘴,狡黠的笑了起来:“姐,我忘了。”
女子将头一甩,转到扶摇身边坐下,故意将食盒往藤椅上一扔,假装怒道:“死丫头,每次有好东西你就把我给忘了,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扶摇将嘴唇紧紧抿在一起,有将脸贴靠在女子的肩上,伸手将女子的一只手臂掖过来抱在怀里,来回晃道:“好啊,吐出来你敢要么?”
旋即偷偷悄悄女子的脸,呵呵的笑出声来:“好了啦,谁不知道他每次都把你的分子给你留着,等会你到她房间里瞧瞧,准有。”
“她可是比你有良心多了。说的这话,那丫头跑哪儿去了,以前到这个时候,她可是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你的。”
女子也微笑道。扶摇将脸贴在女子的肩上,又眯上了眼,道:“她现在不在园子里面呢。”
“不在园子里,那她能跑到哪里去?难不成你经不住她得磨泡,放她出去了闲逛了么?”女子调整了姿势,向着扶摇挪了挪身子,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一些。
扶摇随口应道:“她倒是想出去来着,只是这园子里得规矩多得很,我可不想触那个霉头。”
“那她是跑到哪去了?”女子问道,却是没有等扶摇的回答,学着扶摇的样子将身体蜷进藤椅里面,眯上双眼,道:“瞧把你自在的,我也来眯会儿。”
这时间阳光已然转过了小半个峡谷,将小小的四角方亭在檐廊的一面拖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影,无数的藤萝自那里延伸而过,细碎的紫色的小花散出的淡淡的香气,和着阳光,格外的暖人。
远处峡谷的雾气已经在这个时候散到了最薄,五色的花海将阳光折上来,仿佛便是一层彩色的云气,数不尽得飞鸟来回飞翔欢鸣,千丈之下的寒冰水泽云雾汹涌的壮观在这个时候反而有些微不足道起来。花香四溢,阳光暖人,女子就这般窝在藤椅里面,竟忍不住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唯有扶摇身上飘出来的丝丝缕缕的椿花的香气别样的清爽和明晰。
就这般安逸的窝着,女子忍不住又想起许多的往事来。
其实自己和扶摇一起也不过是八九年的时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扶摇的那一天,峨嵋金顶之上有着和今日一样灿烂暖人的阳光,高大雄伟的天策宫正殿前的广场上,数以百计的天策宫弟子来来往往,争相讲述自己同掌教一起出使昆皇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在路上得来的法宝,喧闹的人声和绚丽的五色霞光,使得所有人都觉得,历来清静的天策宫是不是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节气。
那时自己受了掌教的召见,自藤萝园返回金顶,刚刚上到解剑岩前,便见到一身红衣的扶摇静静的坐在一方石阶上,手里捧着大把的椿花,见到自己后变微笑着站起身,小跑过来,伸手握住自己的一根手指,看着自己的脸,稚嫩的问道:“你便是潇湘姐姐么?”
因为身材矮小,扶摇拼命的昂起了头,一张小脸憋的通红通红的,出尘般清澈的眼光,闪亮的仿佛一汪清澈的泉水。
原来扶摇本是椿城一家大户的小姐,因为生了变故才被刚好路过的掌教青阳救下,因为生的聪慧可爱,资质又是极好,舍不得便带了回来。于是自那时起,扶摇便跟随着潇湘学习武功和道法,只要潇湘自藤萝园回来,便形影不离的跟随着,开始时是握着她的一根手指,后来是牵着这个手掌,再后来,便是像今日这样抱着整个的手臂了。
如同掌教所说的那样,扶摇在武功和道法上果然有着惊人的天赋,短短几年间便学完了潇湘所会的所有武功和道法,就连早些年被指为神童的师兄覃程也只能自叹不如。不仅这些,扶摇还同潇湘一起学习了音律,居然也颇有了一些造诣。
至于文琴,本是与扶摇一同长大的贴身丫头,因为没了亲人,扶摇对这个姐姐格外的亲热,缠着掌教软磨硬泡,硬是将她从椿城接了过来,做了天策宫的挂名弟子。
那时文琴便酿得一手好酒,每年扶摇生日那天,都会给扶摇送出来一壶自己酿造的一泯三春,连一年四季逍遥自在的师兄覃程也要忍住性子等着尝鲜。因为扶摇娘亲的照顾,文琴自小也是学习音律,也算是有些造诣,于是三人便常常一起在金顶之下的瀑布旁边合奏当时最为流传的乐曲《童良》,年深日久,竟然配合也算天衣无缝,而文琴居然到了能够通奏《剑歌》九章的地步,令无数擅长音律的洗象宫的弟子颇为艳羡,整日的追问求学。
想到这里,潇湘人不知又问了一句:“扶摇,文琴究竟到那里去了?”
“好啦好啦。”扶摇嘟囔道,“告诉你吧,我让她都彭谷去了。”
“彭谷!”潇湘惊坐起来,“你怎么能让她去?”
扶摇仍旧不慌不忙道:“不妨事的,我看她在园子带着憋闷,特意放她出去透透气,至于彭谷是事情,我已经知会了柳姑姑,叫她全权处理,不必管琴姐姐她们。”
潇湘摇头道:“掌教不是吩咐了要你亲自去么,你可知道,这次在彭谷伏击李元化师叔的是谁?”
“是谁?”扶摇做起来,看着潇湘认真的样子,知道事情可能不小。
“是连云楼的冰火二公子!”
“冰原、荒火?”扶摇惊道:“这样只怕是柳姑姑也应付不来啊。”
“你还让文琴和孔慈那两个丫头出去散心,看出了事谁着急。”
扶摇着急起来:“那。。那。。”
“那什么那,你还在这窝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扶摇刷的站起身来,“我这就去,那姐姐你?”
“我这你就不用管了,只管去吧,尽量将文琴和孔慈两个截回来。”潇湘道:“对了,李师叔好像受了伤,你带着些灵药在身上,以防万一。”
“恩!”扶摇应道,人却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