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遥远的西方大陆,有一位美丽的智慧女神弥涅尔瓦,她曾在与海王波塞冬的争斗中获胜而被尊为雅典的保护神,同时,这位美丽的女神双手灵巧,技艺高超,因而也被尊为艺术、工艺和妇女手工之神。但同时凡界却有一位名叫阿瑞克妮的莉迪亚少女也有一手出色的编织本领,她编织的东西精致秀美,干活时林中的鸟兽都会在她身边驻足欣赏,连泉水中的精灵都会忍不住探出头来惊叹赞美。大家都说她能有如此高的编织技艺,一定是曾幸运地被弥涅尔瓦女神亲手教过。但骄傲的少女不仅否认自己是女神的学生,而且自信地声称即便弥涅尔瓦女神本人来了,也会输给自己。消息很快传到了弥涅尔瓦女神耳朵里,于是有一天女神装扮成一位老妇人,去劝告阿瑞克妮要谦虚一些,以一个凡人的技艺跟神叫阵无疑是荒唐可笑的。但骄傲的阿瑞克妮却毫无悔意,仍然口口声声说一定会打败这位名扬天下的编织女神。女神怒了,忍不住现了真身,接受了挑战,于是女神与少女各展技艺,织绣出绝美的作品:女神织出了自己与波塞冬争斗最终获胜而被尊为雅典守护神的故事,少女则织出了三女神争抢金苹果,弥涅尔瓦女神落败的故事,再后来嘛……”
老啰嗦停住口,用右翅捋了捋胸口的羽毛。大冠忍不住追问道:
“……后来怎样呢?”
老啰嗦倒背着双翅,边踱步走向出口边说:
“再后来,传说就有些不同喽……有人说完工之后,阿瑞克妮吃惊地发现女神的作品明显手工更精致,构图更大气,简直栩栩如生,华彩绝伦,相比之下自己的作品明显相形见绌,黯淡无光,自己输了。想到早先说的那些大话,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羞怒之下便用手上编织用的一根丝线自缢,打算一死了之。但女神终是女神,不同凡人的狭隘,有大气度、大境界,怀慈悲怜悯之心,于是就在她咽气之前,施法将她变成了一只蜘蛛,让她能永远地编织,做她自己最喜欢的工作。但是也有人说……”
老啰嗦停下脚步,歪头看看紧跟着自己走出内厅的大冠。大冠笑了。太阳已经西西地挑在空中,分分钟会坠落西山,日间带着明黄光线的万里晴空,此刻变得青白,有微微的风让人感到寒意。大冠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揶揄地说:
“啰嗦公公,天不早了,我该走了。您要再卖关子,我可没空听了!”
老啰嗦耸耸双翅,继续说:
“……但是也有人说,比赛结果是弥涅尔瓦女神吃惊地发现少女的作品明显更胜一筹,自己完败,联想到前面少女的傲慢与不恭,于是女神恼羞成怒,上前用梭子划破织物,三把两把将阿瑞克妮的作品撕个粉碎。阿瑞克妮眼看自己的心血之作瞬间毁灭,愤怒的少女脱口高声大叫,尖刻地指责、嘲笑、挖苦这位原本高高在上的女神。弥涅尔瓦一气之下,将她变成了一只蜘蛛悬吊在半空中,并恨恨地说:‘你编得好是吗?那你就永远编下去吧!有罪的女人,为了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你和你的后代将永远吊着!’”
老啰嗦声情并茂地讲完整个故事,摊开双翅,笑嘻嘻地说:
“喏,我讲完了。”
大冠想了想,问:
“神仙也会为一点小事恼羞成怒、也会不讲理吗?”
“大道同源,仙凡一体。所谓成神成仙者,法力心智自比凡物高出多多,但是一样可能会有莽撞的行为、狭隘的心胸,轻则给凡界带来灾祸,重则堕入魔道,给仙界造成惊天的大动荡。”
大冠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他突然抬起头来,展颜一笑:
“啰嗦公公,您逗我呢吧?您是神仙啊,怎么会不知道最后的结局?”
老啰嗦撇撇嘴,酸酸地说:
“神仙也分级别的啊,小小的引路仙只是个下等神仙而已,哪能什么都知道呢!”
大冠学着老啰嗦的样子撇撇嘴,哈哈大笑。笑毕,他认真地说:
“啰嗦公公,您是个好神仙。”
老啰嗦严肃地说:
“仙凡异途,正道在心。仙法术力,小则护自身、护家人,大则当护苍生。”
大冠肃然,恭敬地回答:
“是,我记下了。”
……
空气不再清冷,而是刺骨的寒,每次呼吸都好像往两个鼻孔吸入两把锐利无比的小小的冰刀,刺得肺疼。俯瞰下方的原野,找不到一星绿色,整个视野枯黄一片,所有枝枯叶落、了无生机的树木、灌木、还有大片蓬乱枯黄的草丛,在凛冽的寒风中随风向东倒西歪,已完全没有抵抗的意识。
作为迷蒙天空中大约唯一有自主意识的生命,大冠奋力挥动着双翼,与空气中刺骨的寒意抗争着,与耳边呼啸狂嚎的北风抗争着。他努力辨识着方向,默默计算着路程,除了清澈明亮的那一双眼眸依然灵活锐利,他的头颈早已被冻得失了血色,僵硬如同雕塑,而紧缩在腹下的两只钢铁般的脚爪早已麻木的没了知觉,全身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了那一双似乎会永远舞动不止的翅膀上面。
正在这时,大冠感觉自己的左眼突然进了什么东西,冰凉冷痛。他下意识地快速眨动了几下,那种冰凉的异物感消失了,但与此同时,有更多冰凉的小东西落在他的脸上、头上、身上,他的双眼看到了整个天空正在不疾不徐地向下飘落大量微小的雪花,随肆虐的北风迅速四散开来,漫天飞舞。
下雪了!
大冠的心不禁抽紧了一下。雪不算大,估计雪停后也会很快融化,但毕竟开始下雪了啊!狂暴的北风席卷着细小的雪花,恶狠狠地扑打着四野的一切,全然没有“柳絮随风起”的优雅,倒更似被粗野之人肆意扬了漫天的雪尘,随呼啸的寒风铺天盖地而来,昭示着数九寒天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大冠焦急地向前尽力眺望着,内心的感觉告诉他不渡河应该就在前方。果然,远处模模糊糊有一片白茫茫的河带,更远处是只能辨认出轮廓的巍峨高山。大冠暗暗点点头,默默地说,不渡河、难越岭,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