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
这问题已无意义。他无助地徘徊着。
他紧闭双眼,在幽暗中旋转上升。却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已经面目全非。
无数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从前的战友……临死前苦苦哀求的走私犯……堕入法网的毒枭疯狂地大笑......
“我的儿子。”
他抬头,父亲正大步朝他走来,似乎比记忆中年轻了二十岁。
爸爸……
我……现在也来了啊……
但是……
我……又是谁呢……
他挣脱父亲强有力的臂膀,开始坠落。
他的坠落越来越快,直到堕入未知的黑暗深渊,躯壳的水晶轰然碎裂。
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知觉像分别已久的老朋友一样重新回来拜访他。
有人在喊着什么。他知道那是他的名字。
睁开眼,世界变成剔透的翡翠色,宛如梦境。
“你是谁?”一个声音问道。
沉默。
他在思考,这种感觉恍如隔世。
然后,自然而然地,一个名字来到他的唇边。他脱口而出。
“我是彼得?张。”话刚出口,他的咽喉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灯光亮得刺眼,导致彼得无法判断周遭有多少人。他只知道眼前所见颜色的基调变成了浅绿色,也知道只要愿意,他可以轻易了解在场的每一个人——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自己也不清楚。
彼得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封闭的舱室里面,十来个人正透过玻璃罩看着他。上方的玻璃门缓缓打开,雾气弥漫整个房间。
彼得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身下的并非什么舱室,而是一个加固的手术台,那浓雾正是不断液化的氮气。三个高大的身影正透过雾气俯视着他:左边是一位医生,身着白衣,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右边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亚洲人,身材微胖,眼里有些令人厌烦的促狭。
彼得发现,自己认识中间这个人。
“蓝玫?”他沙哑地惊呼,“这是什么地方?”
亨利?蓝玫不语,彼得忍住全身的剧痛,试图用双手支撑着坐起来,不料一声铿响,他又瘫倒在手术台上。
一种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接着是右臂伤口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彼得惊恐地发现,自己原本应该是右手的地方,赫然安装着一只冰冷的电钻!
彼得脑中爆炸了。他一跃而起试图去抓亨利的衣领,却被某种东西拉回到手术台上。原来在他背上,正对着心脏的位置,连接着一根两米长的电线,其终端正是用于维持译码器工作的强大电源。站在一旁的人手中拿着透明的密封袋,跳动的数字与铭刻在可延展材料上的代码证明那里面是曾经植入彼得手臂的身份证。
“起搏器。”亨利没有理睬彼得的反应,平静地说道,“用以维持你心脏的跳动。”
彼得沮丧地瘫倒在手术台上,“你们把我变成了什么?”
亨利突然俯身,面孔与彼得近在咫尺。“我救了你的命。张警官。”
一阵剧烈的头痛,如同电击一般,彼得突然回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中国刀客,老潘恩,手持妖刀的暗影……
我本该已经死去。
彼得?张低头看着自己的新身体,他突然意识到,视界之所以会变成浅绿色,是因为自己的左眼已经被摘除,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浅绿色的电子眼,绿色的人造视网膜同时又是微型的屏幕,上面显示着自身所处位置以及身体状况。与此同时,警察的本能又让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新的问题:我如何拿枪?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阵酥麻的感觉过后,彼得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右臂上,就在电钻根部的正上方,多出了两根细长的枪管!
亨利身边另一个衣着考究的黄种人突然开口:“这只机械手的形态取决于你脑中的电波输入到电子眼中的数据。恕我提醒一下,此刻机械手中并未装填子弹。”他看了看亨利,促狭地一笑,操着一口浓重的日本口音说道:“本人季银川,请多指教。”
“季先生今后将作为你的机械工程师,”亨利解释道,“他对你这副身体了若指掌。”他又指了指自己左边面无表情的医生:“这位是摩尔拜市最好的外科医生,李?墨尔林尼,你的绝大部分移植手术都是由他主刀。”
墨尔林尼微微点了点头,口罩下的脸依旧面无表情。
最初的震惊过后,多年的警察经历让彼得立刻镇定下来。“多谢你们。算我欠你们一条命。”
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张彼得都绝非凡俗之辈,他当然清楚摩尔拜如此倾尽全力来挽救自己并不是出于善心大发。也清楚自己如今处在一个尴尬而又微妙的位置,既然选择艰难,那么索性不去选择,让他们说出来好了。
不出所料,亨利抱歉地摇了摇头:“很遗憾,我认为你如今已无法再为警局工作了。”他从一直拿着的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纸,“这是你受伤后的各项检测结果,所有生命体征都很不乐观。加上当时你的肢体已经严重残疾,警局来人看过之后立刻签署了将你除名的文件,很抱歉,我不得不说,对于世界来说,张彼得已经是个死人。”
彼得看着亨利的眼睛,那下面有期待,有惋惜,还有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看来,我没得选择。”
亨利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伸出自己的右手:“欢迎加入,彼得?张。”
彼得伸出他的电钻,一阵怪异的麻痹过后,电钻变形成为一只机械手,弯曲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