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铺着柔软凉被的小榻上,百里郁寒浅浅而眠,蜂鸟不知何时便会飞回来,虽然住在这里几乎不出,但是外面的形式他全部都执之掌内,所谓的运筹帷幄不过与此。
浅眠而梦的百里郁寒沉下了那长年挂着微笑让人看不清喜怒的脸,纠结着眉心,嘴角逸出了一句极轻极浅的:“母后······”
梦中的百里郁寒似乎回到了那年,白雪皑皑,记忆中帝都似乎从未下过那么大的雪,厚积的地方几乎有了半个成人高。
他看见了母后苍白的脸色,那张以往如同樱花般美好的唇如今也丝毫没有血色,缓缓说着断断续续的言语,告诉百里郁寒,不要哭,要勇敢,要坚强,要成为千古一帝,要······
他已然不记得当日母后离世前究竟说了多少个要,他只记得,只是清清楚楚地记得母后吃力地抬起她的手擦干他稚嫩的脸颊上的泪水,告诉他不要哭。
于是他记住了,不要哭。
而后······而后看着白练素缟,六岁的他果然不再哭泣,他始终记得母后那双紧闭的眼和眼角处沾染的泪水。
他始终记得,母后死在了自己的怀里,而不是父皇的怀里。从母后病危到离世,父皇只是来看了一眼,只一眼而已。
他藏起了悲伤,六岁的孩童,每日挂着勉强的微笑现世,他勤学政治,天未明便起身练功······
梦里的百里郁寒站在漫天的白雪里面,稚嫩的手无助地握着与他差不多长的长剑,看不清楚身边人的模样,有高的有矮的有胖的有瘦的,却只是一个个的影子。
然而,从那长廊处却缓缓走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穿了身平常的小男装,糯嚅嚅的声音低低传来:“你想哭么?我姓慕,爹爹说,姓慕的人流血不流泪,可你不姓慕。”
姓慕的人,流血不流泪。
百里郁寒的天地里有了一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孩子,梦里的百里郁寒扔掉了长剑跑了过去牵住了慕子楚肥肥的小手,却在拉住的一瞬间发现那小小的胖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双有着薄茧的修长的手,而自己的手被那双有着薄茧的手反握住。
百里郁寒抬头望去,却见了满眼的血色撩人,眼前站着的慕子楚不知何时变成了醉红尘的老鸨红尘,那个着了一身血色长裙挽了一半乌黑长发蒙着面的红尘。
百里郁寒伸出手去,踮起脚尖方才够到了红尘的面纱,一扯······
“啊!”
小榻上,百里郁寒一惊而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之后轻轻地将头靠在了小榻的软枕上,犹自还有些惊魂未定。
看了眼旁边小几上散开的画轴,那是那日为红尘作的画,却画上了子楚的面孔,还惹得红尘不快至今都没有再来。一丝苦笑逸出,百里郁寒起身下榻开了窗,让些许凉风吹入。这几日怕是有些忧心过虑了,方才做了这么荒唐的梦来!
梦里面,年幼的自己踮起脚尖扯下了红尘的面纱,却见那面纱下竟然如同那日所作的画像一般生了一张子楚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