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们早早醒来。我用毛巾接露水浸湿了擦擦脸。然后大家一起继续爬其他的高峰,这时我可以和她走在一处了。另外的两座庙供着龙王和菩萨。这龙王和龙女怎么会到山上来的?我觉得很奇怪。
中午我们就赶着下山了。她们按原计划要去莲湖,我想顺便在清河古镇逗留一天,我们就分手了。直到挥手再见,我们也没有告诉对方名字,谁也没有问,一切交给了天意。
我继续着我的人生态度。天冷了,到南方去找工作,有钱有时间就看看山水,三山五岳再也不去的。关于剑兰心若的故事,由于所知不多,再也找不到怎么足迹。天热了就到北方,在西安、北京一带。最长的时间是在西安,我在一家图书馆替班工作一年多。偶尔有几次请假去秦岭、黄土高原看一看。更多的时间是在想她。
她,就像是上天在告诉我一个秘密:你认为这世间总有一个人属于你,你是对的,她就是你前世约好的人。
我们有相同的经历,相同的人生态度,相同的生活方式,相同的品味,甚至相同的性格。上天给了我们两次相遇的机会,我就这样错过了吗?
我反省我到底在顾忌什么。最初打算用一生的孤苦去换取痴心的守望,但愿生命中那个人会在我瞑目之前来到我身边,和我约定下辈子我们会继续为了寻找对方而努力一生。就算人生旅途中偶然遇到了一个自己感觉到“就是她”的人,也不敢随便把自己的情感、在乎交给她。她,结婚了吗?她,有男朋友吗?她,会在物质社会中迷失吗?她将来会跟我说“分手”“离婚”这样的话吗?
没有答案,想知道又不想知道的答案。就这样心里有了思念、有了牵挂、有了希望,感到很幸福,常常在黑暗中、在寒冷中感受到一种自欺欺人的信心。但是,我知道这种感觉预示着将来会有更大的痛苦。我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不太相信我生命中有我盼望的人会出现,尤其是这样的世界,这样的社会,这样的人类。等我发现她和我心中所想完全不同的时候,我会在夜夜挥不去的梦魇当中沉沦。
久久的理不清,我给自己下了决心:如果上天真的赞赏我,她不会吝惜再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再一次遇上她,我一定要做了了断,就算她真的打破了我的梦,我也认了。
做不到的,就是猪,狗,王八蛋,龟儿子,臭不要脸的!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希望能够在遇见她,但是总是失望,回去之后又重拾希望。
过去两年了。我来到了东海近海的一个小景区——鸡鸣岛。
鸡鸣岛是个有居住村民的小岛,最好的景色就是观海。每个人喜欢的不同。有的人去跟着村民一起打渔、捉螃蟹、网虾;有的租用渔民的船去感受海浪;有的在找不同的观察点看海,我就是。不管哪一个角度,都能听到海浪卷起来拍打岸边礁石的巨大声音。
来旅游干什么?有些人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凡事没有见过的,都要去见一下,哪怕见过之后会感觉到有一点点的小后悔;凡是没有吃过的,也要设法去尝一点;没有玩过的,也要去体验一下。人们觉得这样才不会在人生中留下遗憾。还有的人,就是为了拍下一些照片,放在网络空间里炫耀自己浪漫轻松的生活,或者让自己的朋友了解自己的心情和踪迹。他们并不是什么摄影爱好者,但是因为有了手机、照相机、摄像机,就完全被控制了,每一次出门要不拍一点存在电脑里面,也会感觉到很遗憾。
我们都有遗憾。
以前我只会用眼睛和大脑去欣赏美景,如果一处美景不能让我有新的感悟、感动或者清理我心里的尘埃,我便不觉得那是什么美景。我只看自然风光,不关心来来往往。但是现在,我更关心的是人,是她。
鸡鸣岛位于东海,大概是因为这里的鸡叫鸣最早吧。居民不多,也不少,集中住在一起,横竖整齐的排列着都是比较现代精致的小洋房。村民们日常最多的就是捕捞海鲜,不过这都是些中老年人。估计年轻人应该耐不住这份寂寞,都上岸去了吧。
我有点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她与喧嚣的陆地隔离了。在古代,彼此交通也是很不方便的,现在没有桥,来去需要船。虽然感觉不太明显,但是还是能够感觉到一种置身世外的超然。
我很想在这个地方租个房子住一段时间。
因为自由惯了,很多主意也都是说拿就拿。我找村民打听,还好,因为很多人家的子女都在大城市工作,或者在外上学,村民家里很多房是空着的。而且似乎我也不是第一个想在这里租房看海景的人。很快,我在村子边上找到一家,有个小阁楼可以租给我,里面有一张折叠小床,房价也不高。房主老两口,老头常去打鱼,大妈在家收拾,做饭洗衣等等。
我付了一个月房租。把东西收拾进去。外面已经转了一圈了,我不想再出去。房东说村里有地方买些日杂用品,还有小饭馆,专门服务于观光的游客。于是我出去找到小饭馆,胡乱吃了点。老板推荐我吃点海鲜。我却闻不惯那个腥气。
和老头闲聊中,得知明天天气不错,他们要出海,我想跟他们一起去,老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天还没亮,老头就来敲门把我叫醒,说要走了赶紧的。这么早?我还真不适应。不过因为昨晚向人家信誓旦旦保证过,不能失信,再则早起劳动也是好习惯,自己也应该好好改一改。于是我强逼着自己穿衣收拾,很快跟着老头一起出去了。
过程充满了乐趣,但是我实在受不了那摇来晃去的船。以前坐长途客车老是往上泛酸水,现在坐船不但泛酸水,而且头晕,到回来的途中我已经辨不清东南西北了,而且感觉不是船在摇,而是天在摇。幸好几个老头教我如何下网下钩,我还捞起两条大鱼,否则我还真有点后悔呢。
回到家里,老头问我捕的鱼打算怎么办?我问啥意思。他说要卖也可以,就卖给他,他们的鱼都是统一卖给前来收购的鱼商。或者就是帮我煮了。我不太喜欢吃鱼,尤其是近几年生活简单,连肉都不多吃。不过,谁叫这鱼是我自己捕到的呢?我同意让大妈帮我先收拾一条,晚上陪老头喝几杯。另一条放在桶子里,也许过几天还可以再收拾。我要在这里住一个月,但是恐怕没有勇气再一次出海了吧。
我休息了一会,大妈就把鱼弄好了,挺香的。尝了一口,一下子勾起了我的食欲。原来说去买点酒的,老头已经拿出了自家的土酒,我先抿了一口,虽然不像四川酒那么辣,但是很香,口感很不错。
老头是个爱喝酒的,就着美味的鱼,和香甜的酒,我感受到小日子的味道。
喝了酒就容易入睡,这一夜,脑袋里似乎空空的。
迷迷糊糊,我被一阵音乐声惊醒。睁开眼,太阳老高了。昨晚的酒已经散去,老头今天应该已经出海了吧。没人叫我,睡了一大早上。
为什么会有奏国歌的声音?难道这附近有学校吗?
我起床收拾干净,下楼问大妈。大妈说,旁边就是小学校,有十几名学生。因为前两天周末,我竟然没有发现。
我按照大妈指的方向,找到了小学校,原来背着山梁,隐藏在一丛大树下,难怪我前两天没注意到。
学生似乎在升旗,旗杆上,鲜红的国旗在随着海风飘扬,有一位年轻的女教师正在例行讲话。铁艺校门外,有人在向里张望。那身影,似曾相似。
很快,我忘了老师,忘了校门,忘了小学。我记起来了,很快记起来了,长发,风衣,这不就是我两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身影吗。
我害怕起来,于是放慢了脚步,努力去想我以前想好的说词,我怎么开头,怎么去问我想了解的内容。我曾经设想会在某一座山上上山下山的人群中对面巧遇,我把她拉到一边,严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我也设想在某一个湖畔,她独自一个人坐在湖边,看着渐渐沉入湖底的夕阳发呆,我不声不响地走向她,在她身边坐下,轻轻地在她耳边问:你叫什么名字?然后他惊异地看着我,忘了回答...
现在,我该故作镇静,还是该表现地很惊奇呢?
不由自主,我停下了脚步,我不敢往前走了。见到她第一句话我没想好。如果问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结果,我没想好怎么接受。
于是,我决定往回走,在她退回来的路上某个位置等着她,这样也许可以自然一点。想着我就转过身,装着若无其事地走开,尽量不弄出声响。
“嗨!”
身后传来叫声,听出来了是她。接着听到跑动的脚步声。我不能往前走了,转过身。她提着旅行包跑了过来,一直到我眼前。
“是你?”我尽量掩饰我内心的激动和我的企图,装作不经意、偶然、随便的样子。
她慢慢走到我眼前,她眼睛里的东西,叫人心怜。我似乎能够感觉到有些什么成分在其间。
“终于又见到你了。”很明显,她的语气饱含欣喜。这么说,我对自己这么刻意隐藏自己的情感,感觉到有点虚伪。
我还没回话,她扔下包,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叫什么名字?快告诉我...”
我愕然。
我不是我应该说的话吗?我寻找了你两年,就是因为两年前一时怯懦,没有问你的名字和电话,找到你我一定要问个清楚。而现在...
她使劲摇了摇我。好吧,我说,我说,我都说。
“我叫杨诺。我找了你两年了,我...”
她脸上闪现出一丝惊愕,继而舒展开,她咬着嘴唇,鼻孔一翕一合,有东西从她眼角流出来。
我心里深深自责。
“你呢?你叫什么”
我赌咒发誓地警告过自己,一定要问的。
“唐晓。”
回答完我,她破涕为笑。
我大胆了,自责地说:“都怪我,两年前没有问你的名字和电话。”她抢着说道:“也怪我。这两年我一直希望能够再看到你。我告诉自己,如果再见到你,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先问清楚你的名字。”她一边擦着眼泪,“想了两年,连名字都不知道,天天吃后悔药,太扯了。”
我笑了起来,她也笑了。
我抓起她的包,拉着她的衣袖往村里走。
我不再问她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很急切地想把心里的想法都告诉她。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我租住的人家。
在小阁楼里,她喝着大妈烧的热水,跟我聊着他怎么到这里来的。看山看海,和我一样,即使想释放心情,回归本真,也想见到那个给自己心底留下了点遗憾的人。
她想问我的,就是我想问她的。
我们都没有结婚,也没有恋爱,一直相信生命中有一个人值得自己用孤独的人生去等待。我们都喜欢读书,都喜欢旅游,都喜欢无拘无束。在不断充实自己大脑和净化心灵的过程中排遣寂寞。我们都认为自己就是这红尘人间最真实的一个,现在应该是一对。两年来,我们都曾无限懊悔地认为自己错过了生命中的唯一。
那么,还有什么?可能还有。
她也要在此住下来,一个月之后我们一起离开。我去找大妈商量,希望能够在这里再租一间房。大妈说房间有,不过要等老头回来决定。我想着今天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一定要庆祝。我拜托大妈帮我收拾另一条鱼,同时和唐晓一起去便利店、小饭馆,买我们喜欢的东西,唐晓想吃海鲜,我们就买了点虾和螃蟹,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并不那么讨厌海鲜。我还买了酒。昨晚算是打扰老头了。今晚还他的情,就怕老头年纪大,我不敢劝他喝太多。唐晓说:没事,我陪你喝。真的吗?这么接地气?回来之后,我们和大妈一起收拾。总共四个人,却弄了一大堆的菜。我已经忘了我恪守的节约精神了。
这时候,嗨,管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