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年人自然就是唐旭。
他一路飞遁,飞出了栖霞山仙界后,从半空中看到有人在此放羊,就降落下来,打听一番。
尽管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听到的结果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他记得昏睡那年是天兴八年,而据这老人家说,天兴年间共是五十一年,五十一减八,是四十三年,再加上目前为止的元和七年,不多不少,正好是五十年。
五十载岁月,弹指而过。
天地剧变,灵气枯竭,可谓是造化弄人。
他呆呆出神,心中有无限感叹。
“却原来这小哥神智有些不清,说什么一觉睡了五十年……”老张颇为同情地看了眼唐旭,觉得这青年人眉清目秀,一表人材,却得了癔症,真是可惜了。
“多谢这位老人家,小子该走了。”
这时,唐旭回过神来,再次向老张一拱手,也不再隐藏什么,唤出云蒲,顿时遁光一闪,飞上了半空中,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茫茫天际的另一头。
“活神仙啊!竟然是活神仙……”
老张张大了嘴巴,愣了半响,终于喊叫了出来。
“怪不得他说一觉睡了五十年,嘿嘿,五十年对于凡人,是大半辈子,但对仙人来说,又算得什么?”
老张自言自语地道,他想到自己,因为王大夫的一番“至少还能活十几年”的话,而激动至今,不由地唏嘘了起来。
……
当日,唐旭就赶到了蜀山脚下的青云镇。
青云镇地处几个县的交界处,是水陆两路的交通要道,十分繁华热闹。
唐旭找了家小客栈,在房间内闭目养神,直到夜深,才遁光一闪,从窗户掠出,向蜀山飞遁而去。
此刻在他面前,是一座看似普通的小山,但真正的蜀山,却是凡人永不能见的浩瀚仙山,被封禁在远古大阵中。
一入大阵之中,唐旭便是心头一沉,果然,没能幸免,此处的灵气也一样枯竭了。
他心神不宁地继续向前飞去,来到接天峰,在半空中盘旋了片刻后,在当年饲养符龟的院子前落下。
院子内黑灯瞎火,静悄悄的,唐旭不知五十载过去,苏云是否还住在里头,但他还是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透过神识,唐旭发现所有房间都空寂无人,他随手推开一间房门,取出一块下品云晶,在云晶的柔光映照下,只见屋中陈设颓败,不复当年,无论是地上,还是桌椅上,皆蒙上了一层厚厚灰尘,而墙角、屋顶,更是结满了大小不一的蛛网。
一切皆表明,此处已很久没人居住了。
唐旭从屋内出来,在院中流连了一阵,就向李淑真所居的凝翠峰翠竹居而去。
到了那里,同样颓败的景象让唐旭忍不住吃惊,大片竹林肆虐疯长,陈年堆积而成的竹叶,遍地都是,厚达数尺,而荒草则淹没了整条碎石小径,无比荒凉,五间精舍内,也全都空寂无人。
“连师父她也不在此处了,难道……”
唐旭预感到了什么,却不愿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保存着心中仅有的一点希望,立刻向神剑宫内飞去。
进入神剑宫,他的一颗心真正沉了下来,跟前两处一样,这里也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无人居住的建筑,在月光下,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一排排孤寂地耸立在那里,空旷而清冷。
无数的桌椅、书架、床榻、蒲团、以及各种各样的杂物,被随意丢弃在各处,唐旭甚至看到一些丹炉之类的法器,也散落得一地都是。
“都走了么,都到哪儿去了?”
唐旭神情萧索,目光阴郁,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
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变了,天地灵气枯竭,难以修仙……所有亲近的人都不知踪影,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他走到当初谢雪亭的屋前,推开屋门,屋内陈设倒是都在,一床一几一案,木地板上几只蒲团,靠窗的案上搁着文房四宝,名家法帖,以及一只素雅的官窑花蘘,只是皆已蒙上了灰尘。
流年似水,物是人非。
唐旭静静地站了好一阵,轻叹了一声,运起法力,将屋中的尘土、蛛网全都除个干干净净。
走到窗前,他推开小轩窗,对面流瀑鸣响,却更让他感觉这屋中、这天地间如此寂静,无处不在的孤独将他深深包围。
在窗前伫立良久,他转身走向屋外,并径直走出了神剑宫,来到不期谷中。
不期谷却没有丝毫改变,静夜中,还是那样深沉美丽。
湖面上水气氤氲,空气非常湿润,绿树、青草上凝着露珠,清新的气味弥漫在整片山谷中。
唐旭在湖畔坐下,他低头看到自己的倒影,一头长发,满面胡子,这是他早就知道的,但跟照镜子一样照着看,还是苏醒来的第一次,连他也有些认不出自己来。
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情理会这个,目光一转,视线停留在右手手腕上。
右手手腕上戴着一只手链,手链呈细细的麻花状,墨色中夹杂着金色,精致而柔美。这是谢雪亭送给他的定情之物,是用她的秀发和金线编织而成。
她说,丝代表思,她会一直思念他的。
但现在,她在哪里,还好吗?
唐旭心中默默追问,目光环顾着整片谷地,此处是他与雪亭共同发现的,不期谷,不期然而相遇,后来,此谷就成了他们时时幽会的地方。
只是,如今空谷犹在,芳踪难觅。
一时间,唐旭百般滋味,涌向心头,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湖畔,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动也不动,湖面的水气打湿了他的长发和衣裳,他也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几时,忽然铮铮几声清幽的琴声在湖的对面响起,唐旭骤然一惊,“这空容之中何来琴声?”
循声望去,清冷月光下,只见一位身着青衫、头挽道髻的中年人盘膝坐在对岸的湖畔上,与自己遥遥相对,膝上放着一面古琴,正低首弹奏。
“……是他!”
唐旭认出这青衫客,正是自己击杀赵子恒那夜所见之人。
当时,他还曾惆怅不已,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对方一面,不料,今夜又在此见面了。
他不敢惊扰对方弹奏,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默默回想当时与对方接触的每个细节。
他想到那一夜地面微微一震,有种难以言说的力量,似乎整个天地都被撼动了一下,接着这青衫客的声音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唉,不祥之兆啊,这天地要变了,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