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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残局 (4)

有一句俗语是这样说的,青蛇口中信,黄蜂尾后针……后面还有两句,但后面的两句在这里用不上。江湖中有一种暗器,名字就是要做“蛇信子”,这类暗器不是用手投射,而是用嘴来吹。它的原理大致是这样的,先要用一根中心被打通的竹干,其中一头用来吹,另一头被密封,只露出针口。向竹干中吹气,毒针就从蛇信子里放射出去,攻击的形态就像毒蛇吐信一样,所用的也就是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暗器装置。唐门的暗器专家们将人类智慧发挥到极致,把这种简单的暗器装置改造成为一种杀人利器。通过唐门的改装,蛇信子变成了一种可以连续发射的高效率杀人暗器,毒针通过一个巧妙的机关,就像我们现在的手枪子弹一样可以连续上膛。

下面才是重点。寻常带有强烈剧毒的毒针都只在针芒上淬毒,因为寻常的毒针都是用手指的力量放射出去,在毒针伤到敌人之前,距离自己的手指是最近的。而蛇信子因为它独有的结构原理,使得它里面细小的毒针可以从针芒道针尾通身淬毒。

龙北兆用徒手接住毒针的一瞬间里,他的手指立刻感觉到一阵麻痹的疼痛。

不容多想,他当机立断地封止了手腕上的血脉,然后猛地扑向窗户。

紧接着他飞起一脚,将窗户踢开,再一眼向窗外扫视——奇怪,窗外的刺客已经不见了人影,只剩下两名护卫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外公!”

柴浩摇晃着唐惊风的头部,龙北兆知道,他已经断气了,这毒针顶在脑门上,毒性发作的时间当然再快不过了。

从刺客动手袭击唐惊风再到龙北兆踢开窗户,这些事情都只发生在顷刻之间。龙北兆连忙将中毒的手指割破,然后伸进桌上微热的茶壶中。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龙北兆一抬眼就望见唐掌门和神仙太岁简申走了进来。

唐掌门看到他的父亲遭遇了暗算,一时惊惧得说不出话来,抢上前给唐惊风服下解毒的药物。但是龙北兆很清楚,一个死掉的人,再怎么解毒都是徒劳了……

“爹!爹……”

简申站在门外,脸上浮现出一线诡谲的神色,而恰好就被龙北兆看在了眼里。

“原来……是你!”

简申用平静的语气说:“什么是我?”

无数个回忆的片段从龙北兆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唐副掌门被杀,赵囍被杀,黄三姑被杀,马虔恭被杀……到刚才发生的唐老前辈的遇害……

这段时间里,简申一直有很充分的证据证明他的不在场,那么,他又是如何来完成这些暗杀的呢?他的出现和唐骏在八仙楼所做的事情有什么联系?还有,那张白鸽的信件,杀人名单又和他有着什么样的关联呢?

这一时间龙北兆千头万绪,最后他都懒得去想了。

“唐麟派到炊烟镇上的刺客,原来是你!”

简申惊讶了一番,然后他的表情又转变成了安然和平静,他调侃着说:“龙少侠,引用你的名言来说就是,东西可以乱说,话可不能乱吃啊……”

而这个时候唐掌门的愤怒和悲伤已经完全抹杀了理智,他恶狠狠地看着简申,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他想要说的内容却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龙北兆冷冷地说:“从兰州到江南,路途这么遥远,可真是辛苦你了。”

简申苦笑着……

龙北兆又说:“赫赫有名的神仙太岁和名满楼是如何勾搭上的,你不准备说来听听吗?”

简申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龙少侠这又是唱的哪出啊?”

“你不肯说,那就让我来说吧……”

他吸一口气,接着说:“你本来是在兰州妥妥当当地做你的地头蛇,只可惜一时不慎得罪了一个叫做曹无双的人,然后你的徒弟被他砍断了一条手臂。太岁头上也有人敢来动土,你心有不甘所以就找来了名满楼里的刺客,对曹无双下手。可是事情总是不能如你愿,曹无双不但没有被名满楼的刺客杀掉,反而兴师问罪,倒过来找你的晦气,最后还是由名满楼的某个人出头才让你苟活了下来……我讲的这段故事没错吧?”

简申做梦也没敢想他的事情居然龙北兆知道得这么多,抵赖是没用了,他淡笑着,道:“龙少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啊。”

龙北兆改变语气,厉声质问道:“早就应该想到是你,后面的故事我是不太清楚了,你难道不打算说下去了吗?”

“哼,什么后面的故事?”

“后面你是怎么和名满楼的唐麟勾结上,然后是如何下手杀掉的这些人。”

唐掌门怒视着他,简申连忙摇头,从门外走进来,边走边说:“唐兄,这些事情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龙北兆知道他会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候对唐掌门或者他猝然出手,因此必须抢占先机,他一挥手,手上的茶壶就向简申的面门摔了过去。

简申时刻提防着,他一抬手,将茶壶击得粉碎。

紧接着是龙北兆猝然出招了,是用的一招“仙人指路”,可没想到简申的身手远比他所想的要快,龙北兆一指点过去,简申已经挥拳固守在原地等着他。

可惜真正低估对手的人还是简申,龙北兆的这招“仙人指路”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手藏在背后,是一招“凤凰抬头”。

龙北兆这一指伸过去就在指尖即将碰撞到简申拳头上的时候,他的手腕突然扭转,绕拳而进,直指着简申的膻中穴!

简申大惊之下连忙回避,却不料龙北兆的这一指过去并不需要接触他的身体,指尖竟然能够透出一股剑气,这就是传说中那冠绝江湖的“气剑指”!

幸好龙北兆的这门功夫练得不是很到家,没能点中简申的穴位,但简申的这一惊也非同小可,他伸手捂着胸口痛处,凝视着龙北兆的双眸,一步步退出门外。

龙北兆咳嗽了一声,然后气力不支地坐在了地上,虽然在前面封住了左手的穴道,但是像刚才那样出招会大幅度加快血液循环,使得毒血上行,用不了多久他的左半边身体就会麻痹住。现在他就扶着头,感觉到一阵恶心和眩晕。

他向唐掌门使了个眼色,然后一仰头就倒在了地上……

简申好像十分关切,又走进来,道:“龙少侠,你这是怎么了……”

唐掌门的声音喝住他,道:“别靠近他!”

唐先河的眼里射出了严厉的光芒,简申被迫又后退了一步,嘴上还在解释:“唐兄,你看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唐掌门说:“就是因为认识你很多年,所以我才了解你的为人!”

简申只有摇头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利剑从他身后穿透到前胸!

唐掌门还在惊讶之中,这一切就在他的眼前发生了,这样突然。

简申想把头扭向身后,他还想在最后看一眼这个从背后向他偷袭的人究竟是谁……

可惜他最后的这个想法也未能如愿。

从背后向简申动手的人是唐门的左护法,黎书香。

唐掌门看着鲜血顺着剑锋缓缓滴落下来,再看着黎书香。

他说:“其实,不用急着杀掉他,我还有很多话想要问。”

黎书香说:“我是怕他又要突然对大哥你下杀手,况且……”

说完“况且”这两个字,黎书香的脸上浮现出一阵蔑视般邪恶的笑容……

他突然改变语气,接着说:“况且,在他嘴里你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这样突然变化的语气让唐掌门的汗毛全都竖起来了,黎书香,他怎么能用这种口气向唐掌门说话呢……

一阵劲风,院子里又落下了三条人影,这三个人一个个地走进房间,走在最前面的人竟然就是唐骏!

紧随其后的两人,一个是叫做陆鸩的大胖子,还一个是和尚模样的乌鹫。

而守在门口的两个人,却恰恰就是唐掌门的左右两名护法,黎书香和任学究。这两个人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唐掌门的死敌就这样走进去,而不闻不问呢?

唐骏带着笑意端起桌上的一只酒杯,唐掌门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他看着唐骏脸上的诡笑,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

“唐叔叔,这才几天啊,你瞧,我们又见面了。”

“来人啊!”

黎书香冷笑着,说:“来什么人?大哥不是你刚才还吩咐我们带两队弟兄到炊烟镇周边十里地方追踪刺客吗?现在一时半会儿可能来不了啊。”

唐骏觉得他现在就是一只猫,而唐掌门呢,他就是被猫爪按在地上的一只老鼠。通常在这种情况下,猫总是先要玩个够。

唐骏说:“怎么搞的,酒壶都打翻了,这没酒我们怎么好来叙旧呢?”

唐掌门把这话误听成了,没酒怎么好来酗酒呢……

唐先河指着他们,颤声道:“书香,学究……我平日待你们不薄吧,你们怎么……”

黎书香笑了笑,道:“唐掌门你待我们是不薄,不过唐阁主给我开出的条件太迷惑了。”

“什么条件?”

唐骏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他说:“唐叔,等你好好休息以后,黎叔叔就会接管唐门,成为新一任的掌门人,怎么样,这个想法不错吧。”

唐掌门突然觉得万念俱灰,他伸出手,决定向唐骏发起奋力的一击。他虽然做了二十多年的掌门,手上的功夫却也没有荒废,一出手就亮出十多种暗器,直奔唐骏周身的诸多要害!

唐骏却只是一挥手,向他摆了摆手中的折扇,两人过了一招,唐先河被击退,身体晃了晃,最后还是不支倒地……

唐掌门的武功和唐骏比起来,可差得多了。

唐骏突然“哦”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事情。

他说:“我爹还有一件礼物要送给唐叔,我还差点忘了……这个礼物就是一句棋谚,怎么说来着……”

“哦,是这么说的——马逃窝心,或有灾星。”

现在的唐骏可得意了,他一招就把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唐门掌门打趴下了,这在江湖上可就立下腕儿了,以后别人说起唐骏的名字可都要敬畏三分。好开心好开心……各种开心不解释。

可惜的是,唐骏的开心和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人说话了。

说话的人竟然是龙北兆,他扶着桌椅,缓缓站起来,说:“唐骏同学,真不好意思,你上当了——刚才你说的棋谚里面的灾星就是你自己……”

唐骏的脸色霎时变色,道:“你原来没中毒!”

龙北兆微笑着,说:“我这辈子最恨就是那些躲在角落里面吹暗箭的人了,刚才的暗箭是谁吹的?”

他指着一直沉默不语的任学究,道:“是你吹的吧?”

唐骏向旁人做了个手势,然后说:“龙少侠是我爹点名要请到的贵客,可不能伤他性命,只是现在他既然没中毒,对付起来有点棘手,我一个人请不动他,那就只好大家一起上了!”

唐骏的话音刚落,一条纤细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院中,她缓步向这边走过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任学究和黎书香都惊惧地退入了房间……

这个人,分明就是王如令!

王如令说:“大家一起上是吗,这可是你说的。”

王如令的出现让唐骏的心从头顶一直凉到了脚底板——这句话还真是病得不轻。

龙北兆看着唐骏的表情,实在想笑,他拔剑在手,守在窗前,说:“这局棋总算是要有结果了,唐公子,从你今晚走进炊烟镇的那一刻起,这棋你就彻底输了。”

唐骏再也笑不出来,也说不出话来了。

龙北兆接着说:“那,不如我也送你一句棋谚……”

“这句棋谚就是……車心馬角,神仙难逃!”

車坐心,馬挂角,神仙难逃这一招……这句棋谚中潜在的哲理是:在一个团队中,如果每个个体都能够恰如其分发挥他的最佳效用,那么这个团体的整体效用就能够达到极致。

这样说来,龙北兆在此引用的这句棋谚也不见得有多么恰如其分。

如果谁想知道从成功的顶峰瞬间跌落到失败的低谷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不妨问一问现在的唐骏,现在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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