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向李莲看了一眼，开始壮大声势，道：“这一位是神算子的朋友。”然后转向华谦，说：“他是岑老爷的徒弟，而这位王……王公子是岑老爷的至交，名满楼的阁主也好，楼主也好，如此草菅人命，你就不怕人神共愤？！”
霜冷峰对他的话毫不动容，反而问他：“那你呢，你又是死者的兄弟徒弟还是朋友？”
“我只是苏州城的一个小小捕头，承蒙乡亲抬爱，所以四个字常悬于心，那就是除暴安良。”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慷慨激昂，感觉上很像那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只是武功差了那么一点点。
顿时剑拔弩张，气氛十分紧张。
霜冷峰不再说什么，她坐下来，闭着双眼，手轻抚琴弦，我只能听到一阵低到几乎听不到的弦音。
弦音之中略有清幽悲凉之意。
红叶凑到我耳边对我轻声说：“不要轻举妄动，这里说不好真的就要把小命丢了。”
我看到柴捕头好像又要说话，立刻就阻止他，并把红叶话以同样的方式告诉他。
但是我没有来得及阻止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两头蛇华谦，他猛拍桌子，说：“你杀我家师父一家，现在名满楼不给我个交待，明天我就把这青霜给阁拆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看到霜冷峰眼角有泪，她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湿透的眼眶。但是这一点不像是受到华谦恐吓吓哭的。
霜冷峰缓缓抬起手，指着华谦，朦胧的泪眼看着眼下的古琴，静静地说：“你刚才说明天要拆掉我的青霜阁吗？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活不到明天了。”
话音一落，之前的歌者雅梅提着剑冲我们走过来，除了王如令和红叶，其他人都警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一挥衣袖，之后再转身走到霜冷峰身旁。
华谦立刻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两支袖箭射透了他的胸膛，真的是很快就验证了韩红叶刚才那句话的真实性。
华谦最后一丝力气还要挣扎地在原地动几下，刀客李莲过去搀扶他，但是他再也站不去来。
刀客只是叹息了一声，也许是失去雇主的遗憾。
作为我们这一行人当中话最少，但是最不怕死的李莲，急于替自己的老板报仇，他踏着桌子跃向霜冷峰，进了一招最朴实的刀法“力劈华山”。
霜冷峰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甚至没有对此做出丝毫的反应。
之前弹琴的龙莲向前移动一步，从袖中抽出一条细长的银链。
李莲的刀因为被银链缠绕住没有挥斩出手。
不仅如此，这一条银色锁链就像有灵性的蛇一般，很快缠绕住他的脖子，然后很短的时间里，睁大眼睛却停止呼吸的刀客就被这个女子扔在一旁的地上。
这是在这里出现第二具尸体。
死亡的气息在这青霜阁里蔓延开，延伸到雕栏砌筑的楼阁，铺满纸蝶点缀的楼顶，消散在华灯绽放的烛火中。
这一切都是发生的那么突然，让我来不及理清自己的情绪。
我的眼前不断浮现刚才那几个艺妓的杀人手段，现在已经感受到自己加速的心跳，而后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使我向霜冷峰走，红叶拉住我的手阻拦我的冲动，而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冲动得要上去送死。
“霜冷峰，阁主阁下，你就是这样肆虐杀戮来体现你的好客？”
“你是谁？”
“这不重要，我和刚才被你们杀掉的两个人一样，是名满楼的客人，”
“客人……有的客人既然都不想活了，那就是该死。对他下手就一定要到位，绝不能叫客人失望。你说我这话对不对？”
“这两个人，他们怎么该死了？”
“你想知道？好，那我告诉你，这个胖子是名满楼的常客，平日在苏州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祸害乡里，而且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笑的是这样一个人他的武功却是极为低末——然而这些都不是他的死因。”
“那是什么？”
“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胆敢在名满楼，在我的面前拍桌子的人。”
我咬紧牙，实在不能容忍她所说的话，于是我左手运足真气把我左边的桌子捶成两段。
这下拍桌子指定是闯祸了。
就这样和霜冷峰对视着，同时我注意到一个人向我走过来，这个人是之前的舞者，芒兰。
前两个一个是用袖箭杀人，一个是用银链，她用的武器又是什么？
就在她快要接近我的时候一个人突然挡在我和她之间，这个人就是之前提到的这里另外两位客人中的一位，我绝对不认识但又好像在哪里见过的人。
这一变故让我大吃一惊。
然后是更让我吃惊的变故，另外又有一个人闪到芒兰的跟前，然后芒兰随之就倒下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王如令！
王如令一只脚踩在芒兰的胸前，然后用剑按在她的喉咙上，她说：“名满楼的刺客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平日无论是谁，必然手到擒来，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武林豪强，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笑的是，我今天看到的这几个武功却是极为低末——然而这些都不是我生气的原因。”
霜冷峰笑了，她忽然觉得王如令很有趣，她问她：“那王姑娘动怒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她是第一个胆敢对我的人动手的人。”
也不清楚我是什么时候成了王如令的人，不过在我内心深处似乎愿意认同这一说法。
“可她没动手。”
王如令踢了一脚，芒兰滚到她脚下，但还是不能动弹。
“我也不屑跟这种小跳蚤动手。”
霜冷峰手指点到芒兰后背，芒兰挣扎站起来，怒视着王如令。
王如令却只是冷笑，名满楼的高手在她面前果然只是像浮云一样。
霜冷峰却不同，她搬起案前的古琴，站起来。
王如令拔剑出鞘，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高手间的决战一触即发。
我突然发现一个很不合逻辑的地方，我所生活的这个江湖，似乎所有男人武功都很差劲，武功高强的人都是女人，已经不是半边天的概念。
王如令伸出左手，看起来似乎是一种很奇怪的武功，因为她与对方的距离足有十五步远，她的左手好像是要拿什么东西，而不像是可以攻击到对方。
难道说，王如令还能运筹帷幄，决胜十五步之外？
王如令只说了四个字：“你们退下。”
“你们”当然就是指我和韩红叶这两个人。
说完踢飞一张木案，直接飞向霜冷峰。
霜冷峰一挥衣袖，木案摔向一旁，其动作却极其优雅。果盘和酒水洒落了一地。
又见她衣袖往回挥动，此刻手中多了一把袖里剑，剑锋之间隐约有青芒。
一般情况下这表示，霜冷峰的袖里剑淬有剧毒。
王如令左手轻轻一送，利剑脱手，“疾风”用这最快捷的一招闪动身形！
王如令整个人已经移动到霜冷峰的面前，然后握住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她的右手似乎已经点到对方的穴位。
然而她的手瞬间收了回来，又换剑式“斩龙”，向前挥斩。
霜冷峰身法极快，恰如闪电一般，屋内的烛光摇曳不定，随即是连续三次兵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这时的霜冷峰整个人已经在房梁之上，长袍悬在半空，看上去像是一只缠于树梢的纸鸢——好吧，我意思就是说一只挂在树上的风筝，风筝和鸽子一样，大家都放过的。
“好剑！”霜冷峰赞道。
也不知道这是称赞还是在挑衅。
说完她整个人从房梁上飘了下来，左手的短剑顿然长了几寸。霜冷峰好快的身法，闪向王如令，对着她面门就刺。
王如令也不慢，退后两步，避开对方锋芒。
等到霜冷峰招式穷竭之时，猛地向她还了一招“半月出云”。
在常人的眼里看来以她的这一剑精妙凶猛，霜冷峰应该绝对躲不开，但她似乎十分轻易就躲开了，她身法如鬼魅一般向后纵开一丈有余，直达墙边屏风。
一个人的轻功，怎么能厉害到这样的地步！
“传闻之中，名满楼楼主的武功近乎登峰造极，她的弟子甚至青出于蓝，在我看来却是非常怯懦，除了逃命霜阁主你还会点别的吧。”
王如令的话中其实不少轻蔑之意。
就在这个时候，我却忍不住试试自己的轻功，往前一纵，那把玄铁刀就已经被我拿到了。
作为拿回师父藏书的交换条件，我最关心的，其实是这个。
霜冷峰之前说的，谁喜欢，就过去拿，我拿到之后在手上晃了晃，假装很喜欢的样子。
就在我假装喜欢的时候，手背一阵刺痛……原来刀的背后还藏着一条小蛇！
我往后退了几步，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撕下袖口，扎住手臂。恍惚间已经觉察自己步伐沉重，红叶从背后扶住我，问：“怎么了？没事吧？”
“没什么事，只是被蛇咬了一口。”
红叶脸色突变，从我手中夺过刀，按住我的手臂，就要挥刀来斩。
我的手想缩回去，但是此刻已经麻木，似乎完全动弹不得，看来我这一只亲爱的右手要跟我说再见了。
我的手好像已经被砍下来，总之我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整个房子在我头顶旋转得厉害，王如令似乎还在跟霜冷峰打斗不停……
“红叶，带他先走！”
这六个字在耳旁回响不绝，接踵而来的，是一场无尽的梦魇。
这蛇毒……
好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