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太过悬殊,她只能放弃。
当所有活着的刺客窜逃之后这个古庙终于进入安宁的夜晚。
角落还有一只没有熄灭的火把,柳念奴拾起它的时候手掌沾满了鲜血。
在江湖中,这是她第一次亲身经历这样的惊心动魄的杀戮。
火炬照在曹无双的眼前,柳念奴问他:“能看见火光吗?”
曹无双摇头。
他的眼睛看上去却没有任何中毒的征兆,她继续问:“眼睛能不能睁开?”
“睁不开,因为已经失去知觉。”
“那疼不疼?”
曹无双在这种时候还开玩笑说:“如果还能知道疼,那就不是失去知觉。”
柳念奴皱起眉头,再问:“我想知道中毒的时候疼不疼。”
曹无双点头说:“非常之疼。”
闵文拿起剑向外走。
“闵姑娘,这是去哪里?”
“去找解药。”
曹无双说:“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去追你是找不到她的,就算能找到她,也拿不到解药。”
闵文这一次决定不再听他的话,还是往外走。
“等等!”柳念奴叫住闵文。
“柳姑娘?”
“我也觉得闵文姑娘不必要这样冒险。”
闵文静静的说:“保护好少主是我的职责所在,因此,我这不是冒险。”
“我有一位姓杨的师兄精通医术,他可以医好曹师弟的眼睛,所以我才说姑娘不必要这样冒险。”
“可是……我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不是远水,他就住在兰州,杨家庄。”
杨家庄的庄主就是前面出现过的那个,像某种植物的名字的人,杨西松。他为人谦虚谨慎是出了名的,如同杨家庄庄园里的垂柳一样出名。杨西松非常喜爱这种植物,但植物并不是他的最爱。
他最喜爱非常广泛,但有一个喜爱却是不为人知的——他一直很爱慕他的师妹,柳念奴。
不知道他喜欢的柳树和他的柳师妹有什么微妙联系。
如果有谁在深夜被人叫醒来,这绝对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但杨西松非常高兴,因为他日思夜想的柳师妹居然在这个深夜造访。
“杨师兄,这么晚了居然还叫醒你,真是不好意思。”
杨师兄虽然也感到很突然,但是内心的喜悦之情已经胜过一切,消灭掉了所有的睡意。
“师妹到我这里做客,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柳念奴说:“师兄不必客气——其实,其实我还有两位朋友在门外。”
“那赶紧请他们进来。”
请进来的人就是曹无双和闵文。
他问:“这两位是?”
“这是曹无双,曹师弟和他的护剑使闵文姑娘。”
在他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之前在兰州的关于曹无双的各种传言,现在他又奇怪,为什么曹无双一直紧闭着双眼。
“曹师弟的双眼被剧毒侵害,我知道师兄精通医学,所以这次就是专程来找你求医的。”
杨西松说:“既然如此,请随我来。”
杨西松吩咐下人取来一盆鸡蛋蛋清,然后端到曹无双的面前,他说:“曹师弟先要用蛋清浸泡双眼足一个时辰,不知道师弟闭气功夫如何。”
曹无双笑了笑,说:“看来医好了眼睛,我却是死定了,我闭气的功夫再好也肯定撑不到一个时辰。”
“那倒不是这个意思,师弟只要将眼睛浸泡在蛋清之中就行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
在曹无双和蛋清亲近的时候杨西松运笔如飞地开出了一道药方,然后吩咐下人去取药,而取药的地方就在杨家庄,杨家庄里有一个规模庞大的药库。
闵文忍不住问他:“请问庄主,我家公子的伤势严不严重。”
杨西松想了想,很慎重地说:“闵姑娘,这个问题一个时辰之后才能给你答复。”
在这一个时辰里,闵文和柳念奴一直陪在曹无双身边,曹无双的脑海里不断浮现柳念奴的样子,如果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她,那的确是相当遗憾的一件事。
一个时辰之后,曹无双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但他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杨西松说他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治好他,因为要用到的药材极为罕有,一时半日不可能找齐,眼下只能找一些药性相近的药材代替。
这些药材是否有效,让他复明,就看接下来这十天的治疗。
这十天里,曹无双必须时刻用一个味道古怪的药兜捂住眼睛,然后每天还有一些另外的必修功课,喝一种相当苦的药。
杨西松熬的内服汤药浓得像粥一样,这是曹无双第一次吃药,柳念奴教他一个方法,那就是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下去。曹无双淡笑着说这种办法简直就是掩耳盗铃,药还是很苦。
有一次杨西松跟柳念奴一道去送药,他看到曹无双很悠闲地和闵文在下棋,终于开口问他关于中毒的事情。
“下毒的人是谁,曹师弟知不知道?”
“那个女刺客叫做燕子,恐怕也不是真名字。”
“幕后指使者,知道是谁吗?”
曹无双摇头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不要紧。”
他说:“不论是谁,他都将会为此付出惨痛代价。”
惨痛代价指的是什么,这些曹无双早就构思好了,不管他的眼睛是否能够复明,他在接下来要采取的复仇是非常极端的。
第九天,这一天杨西松和柳念奴在杨家庄的柳池边散步,柳池上有一座古朴的石拱桥,他们站在桥上,有风扑面。
柳池中的垂柳倒影碧绿盎然,杨西松向池中央投了一块石子,波纹荡开的时候,一段往事浮出水面。
在多年前,唐门出现了一个叛徒,名叫唐麟,在那个时候,江湖就是因为他变得暗无天日。与他作对的人多数被杀,而且陪葬了无数个无辜者的生命。
这个杀人无数的魔头最后还是被碎断了筋脉,再也无法使用武力。
但是在短短半年之后,唐麟竟然伤势痊愈,而且重出江湖,开始报复他的仇家。再那之后,他的残暴变本加厉,死在他的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在他消失的这半年里,有人帮助他恢复了武功,而这个人,恰好是一位医术闻名的高人。
杨西松眼睛盯着棋盘,神情沉重,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落子。
柳念奴看出来他的心事,没有追问,她知道很快就能揭晓答案。
“吴纯钧,江湖盛传,曹柳王吴,冠绝江湖。备受世人尊崇的神医,却救助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柳念奴一阵沉思,之后问:“难道师兄的医术是从吴师叔手中学来的?”
杨西松点头,说:“是的,但他因为当年的事情,已经退隐江湖多年,不再行医了。”
当年的大侠王双除了武功卓绝之外还非常精通医术,可惜他三个弟子都只热衷武术,对学医并没有多少兴趣。他的医术就全部传授给了另外的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吴纯钧。虽然吴纯钧学习精通了王双毕生的医术,但他没有学过王双的武功,不属于名剑门,因此柳念奴将吴纯钧称作师叔只有一半的道理。
柳念奴说:“现在师兄为难的事情是不是因为曹师弟?”
杨西松说:“是的,悬壶济世本是为了救人。前些时日兰州名士邀请我聚会,席间谈论的事情就是今日以来曹师弟在兰州一带闯祸无数,与我商量对策。”
“他们的对策就是挟持赵夫人,然后以此威胁师弟?”
杨西松摇头说:“我当时离席而去,并没有和他们商量什么对策。这一次曹师弟遭人暗算是何人所为也不能妄下定论。我只是担心曹师弟伤愈之后,兰州城难免腥风血雨。”
柳念奴早明白了师兄的心思,她说:“我认为曹师弟却不是别人所想的眦睚必报的嗜杀之人。”
“也许有两全之策,我看曹师弟很依你,不如柳师妹和曹师弟约定好,等师弟伤势痊愈之后,不再与兰州的江湖人士为难,至于绑架一事,还不知道是否属实。可以由我来出面,一定会给师弟一个满意的交代。”
柳念奴问他:“看来师兄认定了曹师弟就是当年的唐麟,既然是这样,当时为什么肯出手医治他?”
这一问让杨西松倍感尴尬,他没办法回答,只是找个台阶说:“我只是希望曹师弟不要因为年轻气盛而犯错。”
“原来归根结底只是因为师兄你想要明哲保身,如果师兄不救他,那他犯再大的事情也与你无关,现在进退两难的情形就和当年的吴前辈一模一样,对吗?”
杨西松无法反驳,他也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想要明哲保身,他所顾忌的,是不是自己。
柳念奴转身走了,杨西松手中的棋子始终没有落到棋盘。
就在她走到柳池的石拱桥边,一个侍女慌张地跑过来,手上还攒着一封信。
杨西松看过信,然后走过去把信交给柳念奴。
这一次,所担忧的事情几乎要变成现实了,就在给曹无双治疗眼睛的最后一天,他和闵文离开了杨家庄。
好歹留下了一封信,这也不算是不辞而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