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严词提过你，他说你文笔不错，之前咱们公司策划了几个相当成功的案例，听说都是你的杰作。”他看着我。
我浅笑着说：“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严总经理过奖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打印稿，他将稿子推到我面前，笑着说：“看看我写的这篇稿子。”
我恭敬地拿起稿子看着，这份打印稿使用的字体应该是四号字，句与句的间距应该是2倍间距。所以，我猜这篇文章顶多六七百字。
“这是我帮我的母校写的一篇校庆致辞，我感觉我写得还不错，你给看看。”他说，“是最近写的，我花了一个星期，我拿给一个女学生看了，她觉得我写得特别好。”他注视着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做出任何不屑的面部表情。
“哦，您以前是当老师的？”我低着头对着这张稿纸，不敢也不想抬头看他。
“我不是老师，但我有很多女学生，她们都是因为崇拜我而拜我师。”他喜不自禁，那两排黄黄的牙齿又毫不客气地显露出来。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随便应付地笑着说。
“对，就是这句话。不过我应该不至于有那么老吧，我那些女学生都说我是五十岁的年龄，四十岁的心态，三十岁的面容，二十岁的身体。”他说得可来劲了，唾沫星子都飞到我脸上了，可他没发现，他连嘴边挂着两撮唾沫，他都没发现。
我心想，那些女学生还真是庸俗，这明明就是一句已经被用得极其泛滥的广告语。我又想，曹可利更加俗不可耐，他居然因为这句话而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他话太多，叫我怎么静得下心来看他的文章。坦白说，他的文笔真不是一般的差劲，错误的标点符号有一个班的规模，错别字能编一个连队，他这种水平骗骗那些小女生还行，在我这个文笔尚可的人看来，他的文章糟糕得不堪入目。
“写得挺好的。”我抬起头，浅笑着说，我尽量不让他看出我在说假话。
“谢谢。以后我还可以拿更多的作品给你看看，你多学学我，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他接过我递还给他的稿纸，甚是满意地端着稿纸看他自己写的文章。
“哦。可以啊。那先谢谢你。”我除了浅笑，真的不知道该做其他什么表情更为合适了。
“你是读策划专业的？”他问我。
“不是，我读中文的。不过新闻、广告、营销，这些专业和策划都是相通的吧，我看很多公司在招聘策划人员时，一般都要求应聘者是这几个专业中其中一个专业毕业的。”
“对，你说得没错。秦小姐，你很有想法。”他注视着我。
我不自觉就低下头，不敢也不愿去看他的脸。他小心翼翼地将稿纸折好，然后放回抽屉里。
他的这个举动，倒是令我忽然有几分动容。于是我问他，“您对自己的稿件，就像伺候您的孩子一样细心。”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叠用心折好且保存得很完整的稿件，放在桌面上，然后靠在椅背上，用手指着它们对我说：“这些就是我这么多年的作品了。”
“您对文学如此热爱，这份精神，已经难能可贵了。”这次我没笑，我一本正经地说。
“你有什么作品吗？可否给我看看？”他问我。
“我在报刊杂志发表过一些文章，我还应征过许多全国性的大型文艺活动的开幕式方案，还获过奖。”我双手交叉放在桌上，仪态端庄。
“你还策划过全国性的文艺晚会？是否你平时就喜欢看这类节目？”他本来是靠在椅背上的，听到我这么说，一下子就认真起来了，整个人坐直着。
“我喜欢看湖南卫视的娱乐节目，据说这个电视台背后有一群特别厉害的策划高手，我发现他们策划的栏目比较新颖，我看了很受启发。”我说。
“湖南台的节目我也喜欢看，你有看‘快乐男声’吧？”他问。
“有啊，超女也有看。”我笑着说。
“你看那个陈楚生，得了冠军人红了，一下子就闹着解约，我最看不惯这种人，一点良心都没有。”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他说这话和这个激动的反应，让我既吃惊又非常反感。
“娱乐节目嘛，我觉得选手也不容易。”我说，我的脸是绷紧的，我笑不出来。
“一个人，要是别人给他机会后，他稍微有点成绩就想背叛，这种人还能算人吗？我绝不会容忍我培养的人背叛我。”他气呼呼地说。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了，我发现我和这个人没话说，更没法沟通，他不仅令人讨厌，而且十分可怕。说得难听点，他有很强的控制欲。我强烈地感觉到，在他手下做事，我会生不如死。
下班回家的时候，在拥挤的地铁内，在我内心十分不安又被人挤来挤去的痛苦时刻，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离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