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尘灰依旧是时睡时醒的状态。倒不像是容易被惊醒,也许是这该死的睡袋让他热醒,也许是其他什么因素,但尘灰不希望这情况日复一日地变成生物闹钟。
清晨再次醒来,收拾完,方便过,他在九点过时上路了。他基本不吃早餐,肚子饿得叫时,他会拿出压缩饼干吃上一块。这是第四天,他对未知的前方有着令人不安又兴奋的期待,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脚踝处偶尔还会剧痛,但云南白药喷着依然迅速见效。
墨菲建议他何不到大婶那里吃碗面再出发,尘灰说,不必了,一是绕路,二是现在需要依赖自己的干粮。这样子吃下去经济不说,估计也要逐渐转变成一个吃货。在这个肠胃时常处于崩溃边缘的特殊时期,一旦吃上了口,那就跟吸毒没什么两样,要没毅力定会一下子栽进去而难以自拔。
墨菲当然不会当作他在放屁,但也不由得撇嘴哼道:“我看你其实就是拉不下脸,好吧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冷漠又独立得打紧。但如果是其他人,靠着嘴皮就能每天蹭吃蹭喝的,还能有热水澡洗。”
尘灰艰难地爬着上坡,听完难免会皱眉。他咽下唾液顺嗓子,然后告诉她:“那你也是承认他们是靠嘴皮了?性格思想不同,观念与言行当然会不同,但主要是需求不一样。他们蹭吃蹭喝也许是迫于物质的窘迫,也许只是为了吃和体验,也许是为了结识他人。而我还能自保,也不喜欢那些,所以没必要麻烦人家。”
尘灰顿了顿,“但我也必须承认靠嘴皮当然能让生活更方便高效,等我真正完全适应一个徒步流浪者的日子时,可能也会在生活的压力下被迫转变成那样。但我觉得这办法主要是能够和更多的人接触到,增加路程的充实感和阅历。毕竟从白天到晚上,几乎就我一个人,还有一个鬼不鬼,人不人的你。”
“好啦!你又赢了好吧!”墨菲当然受够了尘灰的长篇大论,气得一下子冲上了天。“反正我每次都说不赢你,你总有些理由搪塞过去。有时候还自欺欺人!就算说得有理,你就不能放轻语气温柔点吗,我又不是你的学生!”
尘灰仰头张望,怎么还飘到天上去了,却陡然看到了不该看的。他立刻别过头看向远方,忍不住扬起嘴角笑道:“赶紧下来吧,裙底透风不冷吗你。”
墨菲一听也不知道是什么反应,总之她立刻就落了下来。然后她悬浮在尘灰面前,双手揣胸,委屈又生气地指责道:“尘灰!你就只会占我的便宜!”
“淡定,淡定。”尘灰无奈地举起手投降,“我发誓刚才的事纯属意外。不过话说回来,你就没占过我的便宜吗。所以还请理解体谅,反正我们无论怎么占对方的便宜都不过是看而已。”
墨菲当然不那么好骗,立刻就听懂了他的打趣。“那你的意思是光看到还无法满足你贪婪的色心吗?你这猥琐的大叔,要能抽你我保证要让你天天喷云南白药!”说着,墨菲还当真凑过来作势就是一套疯狂的降龙十八抽。
尘灰装模作样地连连甩脸,还好心地配上几声哀嚎。不过随后就停下来,看着气喘吁吁的墨菲笑道:“叫我大叔我还满意,但还请去掉猥琐两个字。否则呢,我保证天天给你说书论教,你不喜欢不跟着我就是,但我知道为了你不为人知的目的,你不可能不陪着我。”
不久,他们遇到了一段攀升的道路,而且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个下坡。阳光炙热,他开始考虑是否搭车。此刻依旧是步履维艰的情况,其实也一直是如此,谁都不会承受六十多斤的负重走起来如背着空气般,只是要看你是愿意去感受痛苦,还是愿意静下心来感受风景。而这也需要在有能力短暂地忽略痛苦的前提下。
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地方,总是错过皮卡车。当然也有其他轿车,还有SUV,面包车和微型货车。有时是他纠结着无法上前高展双臂远远地打招呼,因为那违背了不少原则,而有时就纯粹是一而再的错过了。他搭车的方式和克里斯一样,边走边等汽车接近了就伸出左手展开大拇指,当然也要回头确定不会把自己给撞骨折了,或者躲在路旁的树荫下,抬手示意。
用墨菲的话来说,尘灰是一个充满正直与善良,宁可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人的男人。为了他人的事儿,只要是正确的,他勇敢得义无反顾,理性沉稳,虽然独立顽强,却更明白团队精神。可一遇到自己私人的事儿就像个孩子般忙手忙脚,随意敷衍。墨菲最后也总结道,他的确适合生存在战争与黑暗的世界,也许也能成为一位垂名青史的英雄。
爬山路上,在经过一段长长的直道时,一位妇女突然吆喝着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正赶着一群山羊下到公路。而后,四五十只大羊小羊成群结队地朝他俩奔来,场面好不温馨热闹。
“好令人惬意的画面啊!”
墨菲看着尘灰握紧登山杖,放慢步伐,目不转睛地看着它们接近。这犹如让人置身于大草原,牧民驱赶着牛羊在黄昏中归家般。尘灰与墨菲都不禁微笑了,眼神里泛着不一样的慈爱,看着羊羔们躲在大人们身边小心地从身旁穿过。然后他们又目送着它们远去,尘灰喝口水,然后意犹未尽地点支烟,这才重新上路。
有时候,人们不得不相信运气。就像对于坏人来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这一次,好事成双。刚上路一会儿,还没走出这条笔直长的路,一辆费力爬坡的货车就在前方停了下来。
尘灰开始以为司机只是临时停车,片刻之后,他发现货车并未熄火,似是在等着自己。他加快了步伐,走上前去。
廖大哥热情地接尘灰上车,他们要去的狗儿坪尘灰并不知道,但他可以搭到MY乡。事后,尘灰发现这一段近七八公里的路几乎全是上坡,一部分还是陡坡。天气炎热,要真靠双脚走到MY乡,恐怕真得累死累活地走到晚上。显然,能搭上车是很好的选择,而且从主观来说尘灰也没有觉得违背自己,相比那些,他更无法拒绝大哥的好心。
车上,尘灰表现得十分意外。他对廖大哥说,我没想到大哥你们爬坡都这么吃力了,还停下来捎我,真过意不去。大哥说,看你背这么多东西走路辛苦!
到乡上后,尘灰推却大哥大婶的共席邀请,主动说到其他地方吃,好像路过有看到一家饭店。可等他跑过去,根本不是,而是一个家具店,只是里面摆放了数张圆桌与椅子。于是他又折了回来,更不好意思。
廖大哥开着货车到各个乡村里推销自己代理的牛奶和烟酒等,饭菜好时,他还在和那个麻烦的茶馆女老板纠缠。尘灰端着饭碗穿过街,到茶馆里后看到廖大哥和那性子急的大婶仍在商讨。直到七八分钟后事情总算完结,才和大哥说笑着一起返回了饭店。
这是第一次被主动搭车,也是第一次被请客吃饭,两菜一汤,尘灰吃得十分热情。大哥家里有四个孩子,两个大学生要学费,两个小的也在学校,生活忙得不可开交。尘灰能看到大哥时刻露出的疲惫神态,包括在之前的生意里,脸上还有严重的黑眼圈。他说自己快五十了,尘灰讶异根本没看出来,顶多四十刚过。
饭间,大哥说从狗儿坪过去也有一条路能到MT镇,尘灰的地图肯定还没更新。于是,大哥的这句话让尘灰在之后的一天里,真正第一次领略了大自然与自由的含义。
货车一路盘山而上。道路之窄,坡度之陡,令尘灰和墨菲在欣赏窗外风光的同时也捏着一把冷汗。汽车不时便在坡上停下来换挡攀爬,有几个弯甚至还需要倒车后才能转过,真都是些180度的坎儿。这令尘灰不由得想起了从家乡到县城的路,也是这样山路十八弯,只不过要比这儿宽阔安全多了。
他们一直爬到了八九百,也许是千米多的山顶,来到了一个改建成度假村的村子里。尘灰时而跟着廖大哥与高大婶一起,到超市里听他们交谈生意,然后主动帮忙装卸货。
大哥说这还要麻烦小兄弟,尘灰立刻说总之没事做。这活儿他去年干了十个月,批发市场的活儿当然比这要累多了,也复杂多了,重新干起来倒也挺怀旧的。
大哥他们谈生意都是需要时间磨的,店主进货比较警惕,毕竟大山上地理不好,消费和人员也稀少。而这也给了尘灰和墨菲晒太阳、荡秋千的放松时间。
直到下午快五点时,廖大哥他们才到了最后一家商店,然后就需要掉头返回了。知道大概路线后,尘灰告别他们,继续出发。路上,廖大哥说这山上有不少野生动物,野猪老虎什么的都有,不过这在后来也被尘灰看破了,应当又是以讹传讹的结果。
将近六点时,在经历一波又一波的落空后,他终于顺着泥路攀爬到了高山的顶峰隘口处。犹如重见天日的那一瞬间,尘灰被眼前的壮美惊呆了。他赶紧放下背包,站在崖边一览四面:眺望天边高耸磅礴的群山,俯看千米之下险恶的峡谷沟壑。大自然的冲击力狠狠震击了尘灰的大脑。这时候他不由想起了华山,在那顶上会是如何的一览众山小?未来他一定要去体验,从比尔.波特那段和好友攀登华山的经历,他已经心生向往。
良久,墨菲才将他从仿佛融入大自然的奇特共存里拉回现实。他立刻点上一支烟,尽管看起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尘灰就是这样,没人能知道他内心正被这幅天地之景掀起惊涛骇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尘灰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看着屏幕里的画面,尘灰不由得皱眉,看起来简直失去了两倍的壮观感。面前是一条良久的傍山泥路,也许将绕到大山的另一边,也许得更远。坐了近半小时后,尘灰才恋恋不舍地上路。
路上,他询问两位刚从树林小径里下来的大叔,他们告诉他,从这里到自由乡需要走两个多小时。到自由乡也只是在通往MT镇道路上的中间一站,不过尘灰立刻甩甩脑袋,他为什么还要去想着赶路的事儿。
这里的地理环境虽壮美原始,但的确难以让尘灰产生安心地待在荒野里生存一段时间的想法。一是环境高耸恶劣,二是总有村里人家,三是还没到万物盛开的季节。他背包里为荒野生存所准备的不少东西,也许只有在夏季时到广西贵州的山水里后才有真正的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