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原已不远,他向最近的一个胡军重重一击,夺下腰间佩刀,一边挥开流矢一边砍杀了几个胡军。血污的白衣,狰狞的伤口,却依然露出狠绝的神色,爆发着本不可能存在的力量,周身啸戾的气息如同罗刹,让胡兵一时震住,心存惧意不敢轻易上前。
百骑长在胡兵中间,冷眼一扫,“他根本支持不了多久,拿下!”
几个胡兵同满江再次动手,百骑长一挥手,另外几个胡兵绕开旁边向唯羽包过去。
满江急忙去探唯羽的情况,一分神,背后竟然被砍中一刀,咬牙反手一刀劈回去,几乎销了那胡兵大半个手臂。他立刻抛下这边的乱摊子赶至唯羽身边,唯羽看着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内心揪紧,这个傻哥哥……她欠他的已经太沉重,怎能又添新债,一阵喉头发苦。
满江纵身挡在唯羽身前,提起的一口气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百骑长看着他,心中亦明白这个男人根本是拼到最后一口气也要硬撑下来,硬拼恐怕讨不了便宜。命道:“后退!继续放箭看他能撑到几时!”
弓箭手再次拉弓,箭声横空而响。满江已是满口血腥一阵阵翻涌,回身反抱住唯羽拼命一跃,拿下她手中长鞭挥舞得如同一层屏障。稍顷,箭雨纵歇,两人已跃出数十米落地。
一口血噗地喷出来,渐了唯羽浅黄纱衣。
“满江哥……”她已经无心去喊,只轻轻,懦懦地,轻唤。她睁大眼睛,失神的望着满江前胸被穿透露出的箭头……惶然的抬头,眼睛里俱是惊恐……不会的,满江不会有事,满江哥的鞭术那么好,她身上连半点擦伤也没有……可是他,他……
鞭影密布间的最后一点空隙,他竟是用自己的身体去替她挡……
“满江哥……”她眼底惊惶,他却浅浅的,勾起让人熟悉而温暖的笑,带着一些悲伤,一些担忧……
“小鱼……乖,”他的手慢慢捧住她的脸,轻抚她的脸颊,“别怕,别哭……你一定,要逃……”
眼神一痛,他的头缓缓低下来,沉沉吻住她……霸道,温柔,他的笑容那么温暖,他的嘴唇却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唯羽感觉到的,只有一嘴血腥,浓重得,只剩下绝望。
他的唇缓缓离开,身体重重滑落。“满江……哥……”唯羽只能抱住他沉重的身躯,被压着跌坐在地上。
不会的,不可能的……满江哥这种人,这种大祸害……不会……
她想喊他,可是喉咙好酸好重,堵得紧紧的,呼吸也变得痛苦……她不信,可是满江的眼睛却紧闭着,她看不见,再看不见他那双桃花一般春风明媚的眼睛……
耳中传来胡兵走近的声音,她充耳不闻,慢慢伸手从满江已经僵硬的手指中拿出长鞭——为什么,她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不到满江明媚的笑容。心好痛,肺也好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吸进了刀子,割着她的喉管——
长鞭忽然猛地凌厉横扫而去,她用尽全部力气,才终于让声音冲出喉咙,仿佛要撕裂了胸腔——
“滚——!!都滚开!谁也不许靠近!!”
她放开满江的身体,站起身,长鞭只是疯扫而出,不知抽中了哪一个人的眼睛,响起惨叫。她说过,要带满江哥回瑶江的,她说过……
满江哥,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欠你的这么多,却已经无处还……
唯羽仿佛要让自己虚脱一般挥舞长鞭,不肯让胡兵靠近满江半步,却已经没有过多的体力透支。
她不信满江已经不在了,不信那个曾经笑着喊她小鱼的人就这样死了。
没有满江,她毕竟不足为惧。胡兵虽不急于一时,却也还要回去复命,百骑长一把抓住长鞭尾端,止了鞭势。
对视之间唯羽毫无惧色,眼中沉寂。百骑长冷眼看着,命一声:“拿下。”
胡兵上前几人,伸手便要去绑下唯羽,突然间他们看着唯羽身后,动作一顿露出惊讶神色。唯羽还未去看个究竟,眼前一抹月白光辉,莫名失去意识倒了下去,一只纤细手臂将她抄了过去。
胡军惊讶的看着那个突然间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的人,月白长衫,黑发飘然,清馨文秀的一张脸蛋丝毫没有将这些人放在眼中,只眼神温和的看了看怀中的人。
“你是什么人!?”百骑长怒喝一声,那清秀公子才抬起头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长袖一挥,竟然阵阵掌风带过,压力袭来,挤迫着五脏六腑。转眼没有武功的普通士兵已经倒下大半,有几个人喊着“妖怪——”转身要逃,仅仅几步,前面突然冲来一道浅黄身影瞬间便将人击倒。
那浅黄身影一落地,却是简言,急急的喊了一声:“姑娘!”却猛然见到扶着唯羽的月白公子,瞪大了眼睛惊讶着:“渎……”
那公子转头来淡淡一笑,一只手指放在唇上,示意他莫要出声。
他又低头看了看唯羽,便将她交与简言。
“快去吧。”他的声音,仿佛清清溪泉一般悦耳,简言却仍旧处在惊讶中,“你怎么会来……”
“我只是感到她有难,偷偷溜出来,马上便要回去,倘若被人发现我的行踪,寻着了她便不好了……好好照顾她。”他转身便要离去,简言急问:“你不告诉姑娘你来过吗?就这样回去?”
“不必了。”温浅的笑容微展,那道月白身影瞬间便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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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营帐内,慎语又一次急急的唤了“先生!”
见萧林狂乱稍平,那双眼睛却冰冷狠绝,如同罗刹一般冷酷血红。心中微惊,不知泽岚施了什么妖法,他竟不曾听闻。
帐内,只有萧林慎语二人,帐外,却有百名弓箭手团团包围,弯弓上弦。
先前情急时,简言已听从萧林吩咐趁机冲出去寻找唯羽,他留在萧林身边,却阻不住他莫名的发狂。分身乏术,才让泽岚逃出了帐篷。
“先生?”
眼前的不是那个温淡如水的萧林,如此一个周身冷冷气息的人,让他感到陌生。
那双眼睛终于找到焦点,却毫无温度。
“唯羽在哪里?”直觉中,他应该认得这少年,虽无杀意,口气却冰冷疏离。
慎语心中错愕,面上并无显露,只回道:“姑娘应是已经逃了出去,胡军下了阻杀令,简言已经赶去……”
眼前青色一闪而过,慎语话音未落萧林已越过他向帐门疾走去。慎语闪身拦住:“先生,不能出去!外面百余弓箭手包围,此时闯出去定然受伤……”
萧林却只是青袖一拂,慎语向后退倒几步,没能拦得住他。心中错愕更甚,萧林分明没有武功内力,这一拂,竟然十分力道,不似常人。纵是这样的力道与他本无多少影响,只是着实未料萧林竟然对自己出手,才出其不意被拂了开。一回神,便立刻追出去。
帐外弓箭手早已凝神许久,只等人已出现便放箭离弓。帘子一掀的片刻,箭方出手,眼前却青影一闪,躲过几箭毫不犹豫的继续向外冲,身形疾如鬼魅。箭雨失了准头,便大面积纷纷而来,忽而一道蓝色影子也随即赶至,竟以一把长刀挡下了青衣人周身流矢,随即二话不说护着他冲了出去。
从他们掀帘而出到冲出重围,竟不过短短数十秒,让人不及反映,错愕不已。
同样惊讶的还有慎语,纵然他没有细想只是如常的履行职责保护萧林,却完全无法理解这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一幕。此时的萧林分明没有内力,身形疾速气势冰冷却都让人感到发寒。
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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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和慎语,不过是下仙界姻缘殿的仙童。
说白了,就是负责伺候月老,给月老打下手,兼处理姻缘殿的杂事。只是这一届的月老圣月是个没半点正经悠闲乱晃的主,大多事情都交给红娘去处理,自己偷懒跑得没影。于是简言慎语这仙童作得越发忙乱,却又清闲异常。月老从来无事吩咐,分内杂事忙完便算。直到那一日红熵渎月竟先后找来,请求他们帮忙。
他们所知道的,就是红熵触戒,带了凡人穿越千年而来。圣月为私下解决不要闹大了事情,竟也知错犯错瞒错,也送了另一个凡人回来。红熵的事情解决了,那两个凡人却不走了。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走,不明白红熵渎月为什么也帮着他们,只知道红熵先到渎月后来,却都求着同一件事,即是保护那两个凡人逃跑。
圣月始终没有将这件事情公开来,只带着天界私兵暗中追捕,慎语也怀疑他其实是放了水,一面小心不让仙界知道此事,一面追着这两人劝说,却不曾强硬为难。
简言慎语就这样封了神力掩住气息上了路。
所要做的只是保护他们,于是没有必要探听过多,更不知道这两人的原由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