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天气温暖而湿润,多雨季。
降雨时,细若牛毛,毛毛细雨这个词就是传自江南,那细细的雨水似蒙蒙的水雾凝结而成。
阴霾的天空吹着凄凉的寒风,低飞的燕儿穿着新衣,衔着泥土轻盈的滑空而去。
湖中的渔船上,几个身穿蓑衣的渔夫正在忙碌的撒网,捕鱼,收网,然后再次撒网,周而复始,似乎永不疲倦。
湖的另一边长满了荷花,一个清亮的歌声,悠扬的飘荡在清新的空气中。
莲叶晃动,一只小船划过,撑船的采莲女在幽幽碧水上,展现着自己嘹亮的歌喉。
“风吹沙,燕过人家,小桥轻雨逐月牙。
花尘落,星辰堕,往事随风去时多。
雁儿飞,盼春归,酒入愁肠醉,
酒醉人憔悴,独坐离人相思泪。”
歌声凄凉婉转,传到岸边,也传到小路尽头的杨柳陌上去了。
一队身穿白衣的送葬队伍,从小路上走过,撒着漫天的白钱,嘀嘀哒哒的乐器中,夹杂着几多妇女的啼哭,催人泪下,掩过了河面上传来的歌声。
白帆围绕下,几个壮汉头上抬着一口黑色棺木,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向着杨柳陌缓缓行进。
蒙蒙的细雨打在人们的脸上,也打到人们的心里去了。
哭哭啼啼的声响从后面一群女人中响起,哀怨而又凄惘,像是那夜里提名的杜鹃鸟,哑着喉咙的啼鸣。
人世间有多少事,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痛苦呢?看着前面头发已有些花白的慕容夫妇,凤栖如是想到。
旁边的吴昊眼中布满红红的血丝,他抬头望了一下雾霾的天空,又回头看看来路,对着低头不语的金刚问道:“这就快到陌上了,子贤怎么还没来?你去叫他了吗?”
金刚抬起无神的眼睛看看前面,已经到杨柳陌的入口了,无奈的回道:“大早上就去了,他还在睡着呢,好像太累了,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就想着让他多睡一会,自己就会醒了。”
“那现在怎么办?”吴昊有些着急起来。
金刚耸耸双肩:“算了,不来也算少伤心一场,这几天已经够他累的了,就让他好好休息下吧。”
吴昊叹口气,便不再言语。
杨柳陌上,草色青青,烟柳依依在细雨中随风飘荡,像是那无所依靠的鬼魂在寻托着心中的羁旅。
几座年久失修的孤坟之后,一个新挖的坟坑出现。
几个壮汉正站在其间,一下一下的往上铲着新土。
妇人们啼哭声断断续续,她们的哀伤总是难以掩饰,以哭泣来表现心中的痛。
男人们则静默不动,他们的伤从不轻易示人,但却深入骨髓,刻骨难忘。
当坟坑挖好,人们便将棺木抬起。慕容通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却是冷静异常,挥了挥手示意下葬。
喇叭唢呐嘀嘀哒哒的便吹了起来,妇人的哭声更响了,混杂在雨声,乐声,以及那埋土填盖得簌簌声中,像一首交响乐。
几个从小看着小舞长大的仆人,想要扑上棺木再看小姐一眼,却被众人拦住。
小舞的奶娘,一位中年妇女,从一开始眼泪就从未断过,现在看到小舞就要被黄土埋下,直觉心闷异常,眼前一黑,便昏厥过去。
她旁边的几位妇人慌忙将她掐了人中,并叫着“兰姨”。她渐渐醒来,可还是哭,不停地哭,就像那江南阴雨连绵的天气一样,永不止息。
这个时候,总管侍卫们也禁不住伤感,默默流下眼泪。
当一抷新土打在黑色的棺木上,四散开来,滑落坑中的时候。一个极其凄惨的哭喊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一身白色睡袍的子贤,蓬头垢面的跑来,他的身上布满了泥点,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正在这时,棺中一阵铃声大作,站在坑边的众人皆是心中一惊,面露恐慌之色,那几个大汉们也不敢再往上盖土了。
就在他们愣神之际,子贤已越过众人,跳到墓坑当中,趴在棺木上泣不成声。
前三天当他守着小舞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以为她还在,只不过是睡着了,等等便会醒的。
他以为她还会像以前一样,拉着自己的手喊:“子贤哥哥,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以为她还会一边追着自己满街跑,一边大声喊着:“子小贤,我要杀了你。”以为他还会在自己的背上,摇着手中的铃铛,哼着快乐的歌谣甜甜睡去……
可是,他错了。当他看见她的棺木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墓坑中,任凭黄土掩埋的时候,他知道那些美好、那些快乐,就像散落在地面的花瓣,再也回不来了。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她将躺在这冰冷的黄土之下,终日与黑暗为伴,最终化作尘土,彻底消散。
这难道就是命运吗?他一挥手,去他娘的命运,什么狗屁命运,我只要小舞。
“小舞小舞,你起来好不好,不要让他们把你埋到土里去呀,不是说以后要一起闯荡天下呢?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说走就走,不要走了,好不好?子贤这么乖,这么听你的话,你一定不放心他一个人的吧,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他到老的吗,你不是说要等他死后你再死的吗,你要食言了吗。”子贤黯然神伤但随即,他又猛然摇摇头道“不,我不要你食言,我要陪你一起走”
说着,他便要去打开那棺木,可是棺木早已被定死,他咬着牙,眼中透着血红,任凭雨水打湿衣裳,众人慌忙上前阻拦。
可是子贤,却突然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他大叫道:“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子贤,你要干什么?”众人皆是大惊,慕容通一声断喝传出,让神志不清的子贤也吓得一激灵。
可是片刻之后他又像是疯了一般,对着上天哈哈大笑起来,身子也向后退去,“小舞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索性随她去了,倒也一了百了。”棺木中铃声再次响起,好像在阻止他的疯狂举动。
“说什么疯话,”慕容通呵斥道“快把刀放下。”
“不,”子贤摇摇头道“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小舞对我来说到底有多重要?她对我来说我有多重要,你们知道吗,”他几乎是咆哮着说的,然后他又放低声音轻轻道:“我不会让她一个人在那边孤苦伶仃的生活的,我死之后,请你们把我和小舞合葬,拜托了。”说罢,手中用力,便要将匕首刺向心脏。
可是没来由的,他的脚下突然一滑,整个身形便控制不住,扑通一声跌倒在泥土当中。
他躺在地上,再次将匕首举起,轻声说道;“没有人能阻止我们在一起的,小舞,我来了,你等着我。”说罢,对着心脏狠狠刺下。
“啊”妇女们纷纷尖叫起来,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当匕首即将刺破衣服的时候,子贤只觉手腕一痛,啪的一声匕首便跌落在地。
一个巴掌狠狠抽上过他的脸颊,火辣辣的感觉令他他顿时清醒了不少。
但他恼怒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人正半蹲着,双眼似喷火一般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