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铁桑营地之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蛮柔。
她所到之处如沸汤泼雪,铁桑人临时拼凑出的军阵几乎毫无抵抗之力就纷纷被突破,拦路的铁桑战士不是被她巨斧拍飞,就是被一劈两半,就连几名力境四层的统领上前抵挡,下场也不例外。
直到尚鹫骑着银角鹿上前将其截住,才算暂时抵住了她的攻势。不过他单手舞剑,面对蛮柔上下翻飞的巨斧却也是左支右绌,显然是力量上逊于蛮柔一筹。
尚鹫越战心中越惊,暗忖:“早就听说这丫头修为高深,没想到居然也早已臻至力境六层之境!这一对大斧,任凭哪一只恐怕都有两千斤的分量!原来,蛮狮军最恐怖的不是那个大块头,而是这个小姑娘!”
心中有所惊惧,招法自见散乱,加上胆气被夺,没斗多久尚鹫就已无心恋战。
眼见哥哥尚鹰已经率领一批心腹远远逃走,他“唰唰”虚晃两剑后,催动银角鹿,选了一个斜刺里的方向冲出,也亡命逃窜而去!
尚鹰和尚鹫逃走后,其他铁桑统领见大势已去,也争相逃命,不过只有少数运气好的家伙逃了出去,多数统领及队长等都葬身在混战之中。
丧失了有效的组织,铁桑军队就如一盘散沙般,轻而易举被蛮柔和麾下统领率军分割包围。
几波遮天蔽日的冰冷箭雨过后,还能站着的铁桑战士遭到了毫不留情的屠杀,不管是血肉之躯还是别的什么,在蛮狮军队的滚滚洪流中,统统被碾成粉碎。
尚鹰逃出几十里地后,天色渐亮,身边只剩下了几百人不到。他惊魂未定地回头张望,发现没有了追兵,才长吁一口气,从胯下的黑角鹿上跳下来,牵着它缓缓前行。
此地距离铁桑部落尚有几千里远,逃亡的路还很漫长。
他知道追兵随时会到,哪里敢让坐骑耗尽脚力,若是那样,他将注定无法回到铁桑部落。
忽然,黑角鹿不安地尥起蹄子向前挣去,几乎要将缰绳挣脱,尚鹰大惊失色,急忙飞身骑上黑角鹿,一拍鹿腹,就要继续逃窜。
刚转过一个荒丘,他忽然脸白如纸!
前方,整整齐齐地列着一大片身披红甲的人马,看样子起码有五个千人队,不是蛮狮人还能是谁?
尚鹰惨然一笑,跃下黑角鹿,拍拍它的脖颈,示意坐骑独自逃命。那黑角鹿回身舔了舔他掌心,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臂,却怎也不肯离去。
蛮狮部落领军的是一名统领,只见他缓缓弯弓搭箭,拉满了弓弦后骤然松开,就听“嗖”的一声,一支乌黑铁箭如霹雳般划破长空,急速向尚鹰射来!
尚鹰叹了口气,皱眉道:“一头未开化的畜生而已,你们也不打算放过吗?”
说着取下背上特制拓桑弓,从箭壶中抽出一根长箭,慢悠悠地搭在弦上,然后举弓向天,竟然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不等弦满,扣弦的拇指就骤然松开!
这一箭,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本来那蛮狮统领所射之箭在弹指间就可黑角鹿射杀,不知为何,尚鹫也射出一箭后,在人们眼中,蛮狮统领所射的长箭在天空中的速度忽然仿佛慢了下来,竟似龟速般在空中爬行,也不知何时才能抵达目标。
尚鹫的动作看起来奇慢无比,似乎人人都能看清楚他的每一个步骤,但等他所有的动作连贯完成,人们才赫然惊觉,原来时间只过了电光火石的一瞬,而他所射之箭竟后发先至,将蛮狮统领的长箭迎头截住。
“蓬”!
两只铁箭在空中不偏不倚地撞在一处,轰然爆成碎屑!
那蛮狮统领见一击无功,也就不再攻击黑角鹿,笑嘻嘻道:“久闻大统领箭术出神入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佩服之至!”
尚鹰眼神空洞,面色惨白,喃喃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罢了!”说着,竟将平日视若性命的特制拓桑弓随手掷在地上,再也不看一眼。
此刻,他开始后悔少年时对箭术的痴迷。
正因为年少时对箭术过分迷恋,疏于修炼武技,到如今他不但武技平平,自以为傲的兵法谋略在今日惨败后也成了一个笑话!就算空有盖世箭术,却又如何能挽救他败军之将的结局?一想及此,更是万念俱灰。
跟垂头丧气的尚鹰不同,那蛮狮统领则是满面欢喜。
他领命来此设伏,本来一肚子不情愿,谁料想居然真能截住尚鹰?这生擒对方大统领的功绩,足可让他家三代世享荣华!
因此,这蛮狮统领一路上颇为兴奋,还劝慰了尚鹰几句,尚鹰落败至此,哪有心情敷衍他?只是沉默不语。
蛮狮战士将尚鹰等人押着向战场返回,连他们兵器都懒得缴,根本不虞他们突围逃跑。在五千支强弓的环伺中,谁要逃跑那还不得变成马蜂窝?
等他们返回时,蛮狮战士已经快要将战场打扫完毕。
放眼望去,原来的铁桑营地上伏尸遍野,丢弃的兵器、烧焦的帐篷、旗帜随处可见,地上的鲜血几乎都汇成了小溪。原来的熊熊大火早已被浇熄,只有个别地方余烬未灭,白烟袅袅,爆出木头燃烧的噼啪声。
蛮狮战士将己方死者就地掩埋,对于死去的铁桑人则完全不闻不问。当然,对没断气的补上几刀也是惯例。
蛮柔率军返回,路上她脑海中没来由地闪过那少年的清秀脸庞。本来那少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若不是今日战场厮杀,他一人独斗几十名蛮狮勇士,蛮柔才懒得多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当日他有些愤懑的声音又萦绕在蛮柔耳畔。
“阁下请留下姓名!救命之恩,丁某将来必然报还!”
她嘴角微微露出嘲讽之色,心道:“你姓丁么?看不出来修为倒还凑合。救命之恩现在你不用报答了。因为你已经死了,傻小子。”
接着她又银牙紧咬:“可恨的是,你居然杀死了我蛮狮勇士六十人!就算你能活过来,我也要把你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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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狮部落大军撤后一个时辰。
一顶覆倒在地被烧掉大半的帐篷下,忽然鼓起了一块,接着一个少年从帐篷的破洞中钻了出来。
“该死的蛮狮人,居然用火攻!”
“他娘的差点没把老子冻死!”
寒风中,浑身湿透的丁越瑟瑟发抖,钻出帐篷就开始跳脚大骂。骂归骂,他手脚也不闲着,将湿衣和藤甲都脱了,换了一套干净衣衫,又将被水浸泡过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然后向着苍夷战士倒下的地方走去。
路上捡拾了不少铁制长箭,装满了箭袋,让他心情略好。
他用的那把长刀已遍布豁口,干脆扔了,另捡了一把刀系在腰间。
看这片战场的情形,他知道铁桑部落肯定是大败了,毕竟地上的尸体不管是刀砍的还是烧焦的,多半都是铁桑战士。但这和他丁越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和伙伴已为族人已挣得了天大军功,剩下的事情对他而言,还不是狗咬狗一嘴毛?
这次丁越能逃得性命,可谓是侥幸万分。
原来,当初扎营之后,他就和手下战士在帐篷里悄悄挖地洞,本打算万一大战爆发,形势危急时可用之避难。没想到,竟然让他们挖到了一条地下暗河。就在距离地表两丈深的地下,河道颇为狭窄,水流湍急,也不知通向何方。
昨夜蛮狮人前来偷袭时,丁越当即就钻入了地下暗河之中,躲过了一劫。如果不是这条暗河,哪怕他躲在洞中,也多半要被烧死。本来他沿着暗河向前已走出老远,打算远远逃离这片战场,后来不知怎的,想到仍旧曝尸在战场中央的伙伴们,就又转了回来。
在漫过膝盖的冰冷河水中蹲了一夜,他冻得脸色发青,直到清晨天亮再也听不到任何厮杀声,又耐着性子多等了一个时辰,这才钻了出来。
很快来到昨日和蛮狮战士厮杀的地方,丁越心中哀痛,却没有再留一滴泪水。
若是这些伙伴死于正面战场的厮杀,那他也无话可说,可尚鹫的做法分明就是让他们送死!对这三十六名死去的伙伴最好的告慰,应该是尚鹫的人头,而不是泪水。
“以自己如今力境三层的修为,也只有在血脉之力爆发的时候,才有机会杀死尚鹫。看来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丁越咬了咬牙,心中暗暗盘算着。
不多时,他就挖好一个深坑,将所有苍夷战士一并放入坑中埋了,然后又搬来几块磨盘大的巨石压住坑口,以防野兽啃食尸体。
这几块巨石他按独特位置摆放,方便日后寻找。
他心中已做了打算,日后若有条件的话,这些伙伴的尸骨都应该迁回苍夷部落安葬。毕竟,他们都是为了部落的生存才毅然踏上战场,他们的遗体不该流落他乡。
他坚信,日后必定有那么一天。
就在丁越安葬死去伙伴的时候,主战场上正在发生一些诡异的变化。
地上的鲜血被不知名的力量所牵引,纷纷向一个方向流去,一条条鲜血汇成的小溪汩汩流淌,遇到地势稍高的地方,居然从低处蜿蜒流向高处,完全违背了常理。
血溪流过之处,就连地上那些早已干涸的血迹,在血溪漫过之后,也恢复了土壤原本的颜色,显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血溪也仿佛讲究“死者为大”,绕过了战士的尸体,并未将战场上数万死尸身上的血带走一滴。
不知何时,风停了。
本就灰蒙蒙的天空上,诡异地聚集了一大片漆黑如墨的乌云,不住翻腾,肆意变幻着形状,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怪兽。而地上几乎汇集成一个小湖的血液忽然变化成一条磨盘粗的血柱,冲天而起,带着无边煞气,向着乌云中涌入,十多个呼吸的功夫,已然全部被那乌云所吸收干净。
肉眼不可见处,大量新死战士的魂魄被不知名的力量所吸引着,身不由己地向着那朵乌云涌入。由于过于密集,似乎还能看到不少厉魂互相推搡、竭力挣扎,不过终究抵不过强大吸力,终究都一头扎进了那乌云之中。
随着吸收的魂魄越来越多,那朵诡异乌云形状变幻也更加奇诡,甚至偶尔变化成一张张惨厉狰狞的人脸。
这一切的发生,丁越毫无察觉。
骤然间,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