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怀孕的缘故,我躺在马车里,一路颠簸一路想着,便睡去了。
睡得太沉,做了个梦。梦里,皇帝陛下很不幸地断子绝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将我的儿子抢了去封了太子,我哭得死去活来。皇帝陛下在梦里恶狠狠地瞪着我,双眼满含凄酸,怒道:“柳夏绘,谁让你不当朕的皇后,谁让你不当朕的皇后!朕断子绝孙全都拜你所赐,朕今日一定要抢你儿子当朕的乖太子!”
我哭着去扒他的裤脚,他一脚踢下,两拳打下,将我踢飞,狠狠摔在了地上,后背火辣辣地疼痛。我在梦里终于惊醒了,双眼惊悚,冷汗涔涔,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肚子,却发现马车里只有我一人。
情况不比以前,如今我们一家三口,不,是四口正值颠沛流离之际,我心下一慌,正要起身拨了帘子,听到马车外爹娘的声音。
“唉……”爹的叹气声委实长,且抑扬顿挫,“夫人,不知尧儿在池州怎么样了?皇帝恐怕不会轻易放过绘儿的。要让皇帝知道绘儿有了身孕,我怕他捅了绘儿也要把孩子给拿出来。”
我惊骇,莫非做梦做真了?皇帝陛下当真断子绝孙,要抢我儿子?想想他当了皇帝那么多年,始终没孵出一颗龙蛋,莫非隐疾在身……
“老爷,如今怎好?他们天家的恩怨为什么要扯上绘儿,绘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们一定要在皇帝反悔之前想办法把她藏好了。”
马车外静了许久,爹老人家又叹气:“不知道尧儿还能拖多久。还有另外一件事,万不能和绘儿说了,她现在打击很大,不能再来个打击了,能避避城镇就避避,绕道改走山路吧。”
“老爷,那密旨你可得藏好了,这可是保住绘儿的最后一道符,千万别叫皇帝拿了去。”
“放心,很安全。”
马车外一阵悉悉索索,我立刻佯装闭上了眼,爹娘一同上了马车。娘掖了我的被子,又摸了我的脸,一声又一声的叹气,忒凄凉了。
爹娘的话听来有些悬乎,总觉得哪里不对,定是有些地方我不知道的。我总是会自作多情地想些不必要的东西,可是有时候确实不是我自作多情。他们的话入了我的耳,我总觉得皇帝陛下没娶到我当他的皇后,怀恨在心,心有不甘,死活不肯放过我,非逼我家破人亡当他的后,而天山雪莲为保我,没和皇帝干一架,假装和皇帝同站一条船上。
想来,在皇后娘娘病危快要西去这个当头,皇帝陛下忽然来池州,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唔,他就是来池州抢我的!
嗳,有时候桃花运太旺,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躺着想了一会儿,我便假装刚从睡梦中醒过来,唤了一声爹娘,两人神情闪烁,两双眼睛都不敢正眼瞧我,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越发肯定他们一定瞒了相当重要的事。
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翻了一个身,微眯着眼睛,心中很酸,跟着想起了,以及我与天山雪莲第一次相遇的情形。之后,又想了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事。比如我与他在后院种了一棵连理树,在连理树边相拥要相守到老,云云。
只过了没几个月,我与他却落得了今天这个地步,莫非真是缘浅?我不信这个东西,我与天山雪莲都有了孩子,怎会缘浅?
眼角有泪淌下,我将薄被拢了拢遮掩,在被头里狠狠地流泪。这十多年来,皇帝陛下有目的接近我,沈脱光也是,我不知道天山雪莲是不是。其他人接近我有何目的,我不在意,倘若天山雪莲也是如此,就算有十把刀子往我身上戳窟窿,都不及心痛。
马车里很沉闷,感觉到爹娘的心情也很失落,我只装模作样睡觉,想来想去,想了许多事情,最后我忽然想到了出家。或许出家是如今最好的选择,出家了,心境空明坦荡,没有世俗烦恼,皇帝陛下也总不能不顾礼义廉耻来抢我这个尼姑吧。
孕妇嗜睡,想得累了,又睡了一小会儿,继续做起了方才那个梦。
在梦里面,我拉着孩子的手站在城主府的大门前,雾气扑面,天山雪莲从门里头慢悠悠地走出来,姿态潇洒倜傥,孩子挣了我的手,直扑他的怀,喊道:“爹爹,爹爹……”
天山雪莲还未抱起,皇帝陛下忽然从天而降,把孩子从他怀中夺走,冷定直说这是他的乖太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接着一大群侍卫捏着亮闪闪的刀子将我们包围。皇帝陛下手指着我又道:“这是朕的皇后,谁敢抢!”
马车猛地一个颠簸,我醒了。
娘的声音有些惊吓:“外面出了什么事?”
我看见爹的手里握了一把刀子,下意识上下打量了爹的身材,腰是水桶腰,肚是孕妇肚,全身上下都堆满了赘肉。岁月不饶人啊,二十多年前爹是体态健硕,身材苗条,风姿潇洒的御前带刀侍卫,如今却成了肥壮圆润的猪八戒。
“夫人,是山贼,老爷夫人不用惊慌,有在下,不会让你们落——”
话未讲完,口中的山贼一阵怒喝:“他娘的!我们哪里像山贼了!主人派我们来是请嫂夫人的!”
嫂夫人?
我与爹两人同时看向娘,娘连忙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口,接着爹娘两人再看我,我摇头。下刻,我猛然想起那日在酒楼听到的那位神秘的“主人”……莫非是他?!
我直起身,问外面:“你们主人是?”
“是嫂夫人?”外头的人确认,我尚未答话,那人又问,“敢问小姐是柳府千金,柳夏绘?”
我点头应了声是。那人客气恭敬地说道:“嫂夫人请,我们主人已在山庄中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