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鲲，你怎么如此小气。”一身红衣的少女立在园中一株千年夜华树下，怨恨的一跺脚，气嘟嘟鼓起的两颊更显她神态娇憨可爱。
星星点点的光斑洒落在少年脸上，给他冷峻的面容添上一抹暖色，真真剑眉薄唇，风神如玉。
分明是从前很熟悉的一张脸，为何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少年已在流光殿的院落内站立了整晚，此刻脸上也未露出疲态，只是随着龙宫中奢华耀眼的夜明珠一颗一颗亮起，眼里渐渐涌起一抹焦躁的情绪。
“从前我们不是很好的么，浩鲲哥哥，你不知道，姝儿现在心里有多高兴。是我去求母亲让你来流光殿的，怎么，你不乐意么，可那丫头现在已经什么也不是了啊，再过不久，更要嫁入——”
见少年脸上的神色出现一丝松动，姝儿立即手捂住嘴，并悄悄抒了口气，道：“浩鲲哥哥，不如，就留在流光殿里陪着殊儿可好。”
“儿时的事，在下已经不太记得。”黑衣少年的目光已经冷了下来，转过身去。
头顶夜华树簌簌的落下几片叶子，落在一脸呆怔的少女发梢。
望着少年已经远去的背影，千夜姝紧紧捏紧了拳头，眼中一颗晶莹的泪滴盘旋良久，终于融入周围荡漾的水波中化为乌有。
为什么，她总要和自己抢，小时候抢走了父亲所有的关爱还不够，现在又来抢她的浩鲲。
可是，他刚刚竟然说，已经忘记了……
呵，怎么能忘得掉呢？
小时候，有次打架输给了悠鱼那丫头，她足足在床上修养了半个月，那时候母亲和姐姐总是很忙，除了一众丫鬟婆子例行公事般的进来伺候，没有任何人来关心她。
只有浩鲲哥哥，每一日都会翻窗子进来她的房中，然后靠坐在墙壁一角静静的看书。
那段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养病的时光，竟成为她脑海中最美丽的一段回忆，她一直固执的以为，他待自己是不一样的。
龙宫中只有他和那个臭丫头跟自己年纪相近，可是悠鱼整天都跟他在一起，凭借爹爹对她的宠爱整日里无法无天，更几乎占去了浩鲲哥哥所有的时间。
姝儿抬起手，接起从头顶飘落的一片夜华树叶，目光渐渐变得模糊。
那件事，她本还觉得母亲做得有些过分了，虽然那臭丫头很讨厌，但要去嫁给那样一个——
可是，只要她远远的离开归墟，浩鲲哥哥就能完全属于自己了吧。
清晨静谧的庭院里，少女用力将手心的叶子捏得粉碎，忽而展颜轻轻的笑了。
百芳园深处，一道娇小的身影盘膝坐在玄花丛中，一张明秀雅致的脸庞两颊处自然透露出淡淡的红晕，收敛的双眸笼罩在长睫的阴影中，当夜晚幽暗的海水呈现出第一抹碧蓝光泽时，她终于缓缓打开双眼。
一双幽瞳宛若山间深幽的古井，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却又深深的诱人沉沦。
拥有力量的感觉，真好。
从昨夜探知的消息看来，某些人，已经沉不住气了呢。
本来也没想过她会轻易放过自己，尤其现在锦夫人与锦宸都在归墟，以离渊对自己的憎恶，想必首先要做的便是想尽办法毁去那桩亲事。
她不在意能不能嫁入锦家，却要努力保护自己和哥哥能在这天地间安生立命。
老前辈，只有先借你的力量一用了！
自从感受到丹田处的充盈后，悠鱼便发觉自己身体某处正悄悄发生变化，首先是从前在书上看到过的万物有灵，第一次以如此直观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眼前。
归墟中最多的便是此刻在身边漫无边际游荡的水灵，透明的身体能幻化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时而静静融入荡漾的水波中休憩，时而又上蹿下跳像个胡闹的孩子。
见悠鱼睁开眼，正幻化成无数小水滴撒欢的水灵缓缓聚拢身形，温柔荡漾在悠鱼身侧，转眼幻化成一个水做的女子形状。
意识通过水波的触碰很快传递到悠鱼脑中：“主人，你终于能看见水卿了。”
悠鱼摇了摇头，伸手轻轻一触，惊讶的发现对方竟然是有形体的，不禁用意念说道：“为何要叫我主人？”
“主人就是主人，水卿的主人便是你呀。”水灵伸出修长的双臂拥抱住悠鱼，凑上清凉的嘴唇在她脸上亲了又亲，似乎高兴坏了。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
悠鱼疑惑的看着她，见对方似是真心与自己亲昵，且一副并不很通人情世故的天真模样，忍不住微微一笑道：“水卿，你既然叫我主人，又能为我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又是一股灵识汇入她脑中。
悠鱼便按照方才水灵所说的，伸出自己的手掌，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水卿的名字，即刻有一道小小的水刀自她手掌心喷涌而出，水光闪烁间，锋芒毕现。
可是这水刀，似乎小了点吧。
“呜呜，水卿太弱小了，根本保护不了主人。”见那水刀射入花丛中，只堪堪打掉了几片叶子，水灵突然大哭起来，引得花园的泥土里突然喷出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水柱。
“水卿乖，别哭。”虽是第一次看见水灵，悠鱼却本能的从灵魂中感受到一股熟悉。
整个大海乃至海面上升腾的水汽皆是水灵的身体，又与自己亲若肌肤，似是彼此本就是一体。
吾即汝，汝即吾。
感觉到悠鱼欢欣的心情，水灵更加放心大胆的钻进她的衣襟，然后用灵识传音道：“主人，你让水卿就住在你身上好不好，水卿要吸收主人身体里面的灵气才能成长，用不了多久，水卿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的！”
边说，水灵已经幻化成一颗小小的水珠，轻轻盘桓在悠鱼小巧的耳垂附近，因还没得到答复，是以她还不敢直接的贴在上面。
“好吧，不过你要乖乖的哦，不能随便钻出来吓人。”悠鱼一点头，小水珠即刻紧紧的贴上她的耳垂，盈光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放心吧主人，除了和你一样的上古遗族，便只有神族能够窥见我真身，到时万一被发现，水卿也知道该如何行事的。”虽然只是灵识传音，悠鱼也能从她的话里感觉到几许得意，不禁失笑道：“你倒是机灵。”
什么上古遗族，和她又没有半分关系，自己能拥有现在这样奇异的力量，当然是要拜那潜入自己体内的雪狐老前辈所赐。
至于之前听老前辈口中所说的灵蛟，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想必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吧。
有了水灵的帮助，只用短短一瞬，所有玄珠便自动汇集到了容器中，悠鱼满意的一笑，刚刚步出百芳园，便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转念间一身黑衣，面色沉俊的少年已到眼前。
“浩鲲？”见他眉宇中似藏着几分愧疚，悠鱼不禁轻轻蹙了下眉，仰头望着他道：“没关系的，我知道这都是夫人的意思，不能怪你，你也不用感到抱歉。”
“如果你介意的话——”
“我没关系的。”悠鱼微微一笑，目光诚恳的直视他道：“其实你能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少年面上一怔，随即急急的解释道：“浩鲲昨夜未归，并不是因为决定留在那边——”
一边说着，万年不改的毛病犯了，作势又要下跪，悠鱼赶紧扶住他的双臂，感觉有些无语的道：“都多大了，还这样，小时候是我不对，难不成你是还记恨我从前把你当小厮使唤？”
“怎么会！”少年脸一红，沉吟片刻，方沉声道：“只是，属下曾在穆王公面前立誓，此生必会护小姐周全！”
“那么，我便派你留在那边，当我的细作可好？”悠鱼歪着头，目光里闪现几分狡黠，见少年面色只轻微一怔，随即便呈现出几分了然，更是嘉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横竖虞姐姐和姝儿妹妹经常要去跟夫人请安的，那边有任何动静，记得要来回报我哦，尤其是这段时间常在夫人房中出入的生面孔，可千万要看仔细了。”
“小姐放心，浩鲲一定竭尽所能！”少年眸光一亮，乌黑的眼珠浅蓝的眼白流动着丝丝柔和的笑意，俊美的脸庞写满专注。
悠鱼满意的一笑，又看了看左右没人，伸出一根手指冲浩鲲轻轻勾了勾，待他凑近了，才小声道：“这是秘密，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哦。”
“小，小姐。”少年脸上又浮起两抹可疑的红晕，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缓缓直起腰身，有些无奈地看着悠鱼。
刚才是谁说已经不是小时候了，怎么还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