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欢喜死了。我就喜欢他这号的愣小子。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我的眼神可能泄露了我的秘密，因为我发现，王东很得意，他把空瓶子朝空中狠劲抛了一下，然后嘴里那声尖利的口哨就伴着那个下落的瓶子一起，掉到了楼下。那种痞劲儿，不是我用一个痞字能形容的。我嘴里嗔怪他不讲公共道德随处扔东西，可眼睛里却尽是欢喜和怂恿。我知道我自己，我从来不习惯掩饰自己的情绪的。
看来，王东来这里，的确是为了要跟我谈谈我小说里那个叫陆二的家伙的。“为什么要问这个呢？”我问王东。此刻，王东正坐在沙发上，面对着我坐着，完全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我知道他为什么要问陆二这个人，但我还是要象征性地问问他，我觉得这样比较好一点，对我对他，在情绪上都是个缓冲。“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越来越想知道。”他说，“他不像你身边的任何一个男人，”然后他正色看着我，“更不像陈七。”
我就乐了。我估计我当时也是有些得意的那种心态。我站起身，出去倒了一杯水进来，坐下之后，一边看着他，一边慢慢地喝光了那杯水。“那只是我喜欢的一个男人的样式。况且那只是一个小说啊。”我看着他，继续说，“我想知道的是，是谁让你这么干的呢，我是说，是谁让你对号人座的呢？这不是无聊不无聊的问题，这也根本不是智商不智商的问题。”我看着王东的眼睛将了他一军王东，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非要知道陆二？”
王东把两手交叉在脑后，身子向身后的沙发靠进去。他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并没有笑，正因为他不笑，显得认真，才让
我更加地感到无从说起。我怎么跟他讲呢？我说小说只是一种虚构，虚构之刀，切进那些几乎忘记的回忆吗？或许再讲讲有关写字上的事情，什么素材啊，细节啊，语感啊什么的吗？我只怕他立刻会笑起来啊。可如果我一直坚持否认陆二是我真实世界里的一个男人，他将会更加起劲儿地琢磨这些，这更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因为这根本就是没事找事，瞎耽误时间嘛。忽然我想，我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相对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不清呢？难道我真已经开始注意这个男人了吗？
这个想法吓了我一跳，我再看看王东，没什么呀，顶顶平常的一个男人，除了比别人多了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之外，基本匕没什么特别的。可那些我说不清楚的东西是什么呢？这样想着，我就开始望着王东笑了。王东把身子坐直，看着我，眼睛里渐渐地就有了笑意。“事实上我想知道的是，在陈七之前，你是一直跟那个叫陆二的男人在一起吗？”可能是我的无可奈何的笑容让王东感到了无聊，所以问完这个之后，他自己也笑了。“操！”他边骂了一句边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打火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开始神经质地开关那簇火焰。过了一会儿，他仍没抬头看我，只是自嘲地笑着说：“我很无聊吧？也很庸俗。”他仍然没有看我，而是接着说，“无聊庸俗又怎么样呢？”说完这句话之后，王东抬头看着我，眼睛里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样，我就必须也要拿出点认真才行。“庸俗又怎么样呢。”这次他的声音比先前略低沉了一些，还因为他正低着头抽烟，所以下面的这些话，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开始我只是觉得好玩儿，觉得你小说里写的那个叫陆二的男人好玩儿，”说到这里，王东抬头看着我，看了半天，才问我：“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偏要觉得陆二好玩儿吗？”我微笑着冲他略点了点头。这个时候，王东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上，他用嘴角叼着那支烟，微偏了头躲过那淡蓝的烟雾，眯缝着眼睛看着我，就在
那一瞬间，我发现，此刻躲在那烟雾后面的王东，他的样子，我非常非常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他究竟像谁。
“我喜欢陆二。因为我觉得他跟我秉性相似。这也是我一再追问你的原因。”王东似笑非笑地对我说这些，我当时真的就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了。我刚要追着他的话题说下去，王东立刻用一个手势示意我，他还没有说完呢。我忍着一种兴奋，惊讶地望着他，继续听他把话说完。“我从来没发现哪个人跟我如此相似，我一直想知道这个陆二是谁，如果不是虚构的，我很想认识认识。”他咬着那截烟，嘴唇往回用力猛吸了一大口，那烟雾就从鼻子里冲出来，顿时加剧了我和他之间的那种浓烈。“如果陆二真是你虚构的，”他朝着我探过身来，几乎贴到了我的脸，认真地看定我，接着说，“并且是你一直以来喜欢的、寻而未获的男人，那我要告诉你一”说到这儿，他把烟头从嘴唇卜拿下来，按灭在烟缸里，果断地看着我，说，“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了。”
王东跟我说这些话，说完之后，我觉得他并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因为他此刻脸上仍保持了他一贯的似是而非的笑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激动不已的苗头，甚至还不如先前看到那条河来得激动呢。可我凭什么断定他是用了很大的力气的呢？怪了啊。
我也很庸俗，说实话，他的这副样子，让我根本无法确定他究竟是认真的，还是跟平时一样，在跟我开一个过火的玩笑。要真是秀着玩儿的，那我得承认，他是个高手了，因为我感觉我身边的人，没几个能在跟我开这种玩笑的时候让我心跳超过80的。就他刚刚的那番话，搁谁谁都得心跳，搁我我也心跳得不行，但还得强忍着，不然他突然地笑出声来，我可就晚节不保了我。但如果他要是认真的，那麻烦可大了。纵使他的脾气秉性跟陆二一模一样，纵使陆二真是我一直以来向往的男人，那麻烦也是大呀。写陆二的时候，我就想过，我的生活里千万不要有这号的活祖宗出现，要真遇上了，搞得昏天黑地的，对谁都不好，伤是内伤硬伤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全是欢喜没有忧愁，那欢喜也断断是大片大片的孤独换过来的，况且哪里就统统的全是欢喜了呢！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啊。
这样想着的时候，人就陡增了无限的感伤。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了，随即那感伤变成了滑稽，我只得站起身来，走到冰箱那里，又给王东取了瓶可乐，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有正常就有正常里的谈笑风生，就有了笑容可掬。我递给王东可乐，王东接在手里并没有立即打开来喝，他就那样握着那瓶可乐，手臂上的肌肉在我面前绷紧着，健康的肤色底下透着暗蓝的血管。是我喜欢的。我的心一紧，立刻调转了目光。
“你的确挺像陆二的。先前一看见你我就觉着熟悉。你说话的语气，你走路的姿势，你注视人的目光，你兴奋，你无所谓的样子，都挺像的，所以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是外人。”
“不会吧？你怎么还点头呢你！”我乐得不行，一边笑一边指着王东的胸口问他：“你谦虚点好不好！”王东反倒严肃起来，“这有什么好谦虚的呢！陆二又不是什么领袖，他不过是个你喜欢的男人的样式而已，你觉得我像他，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了，他像我或者我像他都不代表什么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王东不屑地看着我说，好像我这句话真的是那么不着四六似的，搞得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
“那你总该隐藏一点自己吧，”我有些强词夺理，并向着我喜欢的深处走过去，“你隐藏一点自己总是好的吧？你知道我是喜欢陆二才写的这个人，你们又有那么多的相似之处，你，你，你总该是慢慢地一步步地说出来才好吧，像你现在这样，等丁在心理上先灭了人家一道嘛。”这句话说完之后，连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撒娇的成分太浓了，还要求别人委婉呢。王东也真的不惯包子，他走过来，在我的身后停了几秒钟，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抱住了我，那吻就深情而专注地落在了我的头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