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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顿不让将真相告诉父亲,呼延吉乐略一思索,轻描淡写地说:“我们在旅途上与独孤敖嘎将军相遇了。独孤敖嘎将军在见到冒顿之前,与影子四怪发生了冲突,双方交上了手。”
头曼单于对争斗非常感兴趣,插嘴道:“独孤敖嘎是四个人,影子四怪也是四个人,一定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打了个天昏地暗吧。”
呼延吉乐笑了,说:“当时我和冒顿也不在场。好像只动了几下手,独孤敖嘎他们就输了。”
头曼单于立即摇头,说:“不可能吧,独孤敖嘎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是从不言败的人。何况他带的那三个人皆为龙城卫队的顶级高手,不会输的那么快吧。难道影子四怪要比独孤敖嘎他们厉害的多?”
呼延吉乐又看了赫连哈尔巴拉一眼,见赫连哈尔巴拉看似心不在焉的样子,脸色却已大白,也不去理她,继续说道:“因我和冒顿当时都不在场,究竟格斗了多久我也说不清。影子四怪回去对我们一说经过,冒顿立即料定独孤敖嘎他们夜里一定会来偷袭我们的营地,便提前让我们做好了准备。”
头曼单于听得心花怒放,问冒顿:“偷袭虽然有些不光彩,可战场上却是常用的招式。战争吗,只要能取胜,其他都无所谓。儿呀,你是怎么料到独孤敖嘎会去偷袭你们的?”
冒顿笑着说:“您刚才不是说了吗?独孤敖嘎是个从不言败的人,明的打不过,一定会寻求用暗的办法取胜。”
头曼单于哈哈大笑,说:“独孤敖嘎一定中了我儿的道,败得一塌糊涂。快讲,后来呢?”
呼延吉乐正要继续讲,头曼单于又用手势制止,说:“我知道了。夜里,独孤敖嘎他们轻手轻脚地摸到你们的穹庐边,正要攻入穹庐,毡房里突然亮起了灯,我儿在房内高声唤道:独孤敖嘎将军,何不进来一叙?独孤敖嘎急忙回头,看到影子四怪仅离他们几步远,手中的弓箭早已指在了他们的要害部位,只好扔掉了手中的刀,作了我儿的俘虏。哈哈,我儿战胜了独孤敖嘎,真英雄也!”
头曼单于好久没有今天这样开心了,特别是听到儿子竟然如此出息,更是心花怒放,笑逐言开。赫连哈尔巴拉一直提心吊胆地听着,生怕头曼单于问出独孤敖嘎为何要与影子四怪打架。一个普通的打架,独孤敖嘎为何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害怕话题再延伸下去会扯出别的事情,故意做出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冒顿说:“哎呀,我儿真的长本事了。怪不得影子四怪会听从我儿的吩咐。以后就让呼德跟着你去磨练吧。呼德,你听到没有?以后要多跟你大哥哥学习,向英雄学习才能成为英雄嘛。”
冒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对呼延吉乐说:“什么英雄英雄的,我哪是什么英雄嘛。你在阿爸阿妈面前这样说,岂不让天下豪杰耻笑。”
呼延吉乐说:“不是我叫你英雄,是独孤敖嘎将军最先称你英雄的。阿爸刚才也称你是真英雄,你就是英雄嘛。是不是呀阿爸?”
头曼单于捋着胡须笑了,得意地说:“是英雄,我儿真英雄也!”
头曼单于真的打心眼里佩服她的儿子,还有聪明伶俐的儿媳。和儿媳在一起,仅听她说话就是一种享受,能使人感到心情愉悦。头曼单于第一次觉得,吃饭原来也可以开心,也是一种娱乐。一家人团聚在一桌,说说笑笑,唠唠家常,谈谈各自的想法,有事互相帮助,开开玩笑,这种天伦之乐才是人生最透彻的幸福,最彻底的欢乐。过去怎么就没意识到这种幸福呢?
这顿家宴吃了好长时间,头曼单于的酒喝的很酣畅,心情也格外的舒畅,话匣子一打开便关不上了。他们一家人谈论匈奴往事、战争、古人的得失;谈论各地民俗的特点,语音的差别;谈论草原上的奇闻和传说。不觉,黄昏已尽夜色深沉。呼德早已伏在桌上睡着了,赫连哈尔巴拉也是哈欠连连。天南海北地谈论着,最后,话题转到了十几年的那场复国战争上。头曼单于异常兴奋,说:“我此生干过的最大的事情便是指挥了那场战争。现在,人们习惯上将那场战争称为复国战争,其实是不完整的。那场战争,我们不但从秦国人手里夺回了被他们强占的土地,同时还将月氏国和东胡分别赶走了几百里,令他们闻风丧胆呀。那场战争,扬了我匈奴的国威,长了我匈奴人的志气,打的值呀。现在想起来还激情澎湃,激情澎湃呀!”
头曼单于真的激情澎湃了,突然沉声唱道:
白色的烟雾
盘绕着祁连山的高峰
山下是我宽阔的牧场
失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蕃息
……
冒顿也受到父亲情绪的感染,以掌击拍,跟着父亲唱道:
矫健的雄鹰
展翅在燕支山的上空
山下是我美丽的故乡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女无颜色
一曲终了,除了爬在桌上大睡的呼德外,四个人都兴奋的热泪盈眶。
呼延吉乐感慨地说:“当年,由于我们没有常备部队、没有战争准备,所以,在大秦国的部队突然冲来时,我们束手无策,被他们强占了祁连山和燕支山。后来我们虽然在父王的带领下夺回了故土,但是,有多少匈奴人也被砍去了头颅,又有多少家庭失去了幸福呀。我的父亲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又何必到森林里去和狗熊打架,被毁了容。”
呼延吉乐说到动情处,也是酒精的作用,泪水便涌了出来。她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激动,擦去了泪水,慷慨激昂地说:“在敌军的战马踏上我们的草原时,老百姓最最盼望的便是自己国家的军队会突然出现,将敌人赶跑。如果看不到自己国家的军队,老百姓在无奈之中,他们会骂谁?自然是要骂最高权力的拥有者。我和冒顿从月氏国来,我们亲眼看到月氏国在集结军队。在路上,我们又抓到了两国的信使,眼见得那两个国家就要同时与我们开战了。阿爸,您怎么就不信呢?明年,在两国的铁骑践踏我们的草原时,我们将用什么方式来保护国民的安全?”
头曼单于盯着呼延吉乐的眼睛。他觉得,呼延吉乐的目光里有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让人无法拒绝她的要求,甚至是命令,你必须按她的要求去做。
头曼单于问:“真有那么严重吗?我和这两个国家的国王是有过约定的呀。如果当年不是他们可怜巴巴的求饶,我一鼓作气便能将他们灭了。难道他们真的敢和我们开战?”
冒顿说:“他们当年是败了,可也没有忘记对我们匈奴的仇恨。经过这十几年的休养生息,他们的国力已今非昔比,他们确实要报当年的仇了。阿爸,您是否先往月氏国和东胡派几个探子再去打探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如何?”
头曼单于一想,冒顿说的确实有理,便点头答应道:“对,先派几个探子到月氏国和东胡打探一番,知己知彼嘛。冒顿我儿,这事就由你来安排吧。”
呼延吉乐看到头曼单于的态度已有所转变,急忙给冒顿使了个眼色。冒顿会意,接着说:“阿爸,孩儿在龙城也帮不了您什么大忙。孩儿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头曼单于不假思索地说:“你是我儿,哪有什么不当讲的话,但说无妨。”
冒顿迟疑了一下,说道:“孩儿请求去当一个万户长,在探子没有回来之前,先集结这个万户的兵力。这样,西有宇文阿古达木的兵对付月氏国,东有我们这一万户的兵力对付东胡,待探子回来以后,您再根据情况作出新的决定,这样,我们就有备无患了。集结到的兵力也仅仅是一群乌合之众,要使他们有较强的战斗力,还需要作必要的演练。您带过兵,这些您是知道的。不知孩儿想的是否得当。”
头曼单于迟疑了。他不是觉得冒顿的请求没有道理,而是刚刚决定每隔几日便举行一次家庭聚餐,冒顿一走,计划又会落空。一边的赫连哈尔巴拉突然觉得,这正是让冒顿特别是呼延吉乐离开龙城的好理由,急忙劝道:“冒顿放着骨都侯不作而去当万户长,足见冒顿在替单于分忧。单于就答应冒顿的请求吧。”
头曼单于瞪赫连哈尔巴拉一眼,说:“我何尝不知我儿是在为我分忧,为大匈奴着想。我只是舍不得让我儿离开我。”
呼延吉乐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道:“阿爸年轻的时候东征西讨,为咱匈奴立了大威,在百姓的心中,您就是至高无上的天。如今冒顿已经大了,您怎么也得给冒顿一个建功立威的机会,让他报答您的恩情呀。”
头曼单于经不住劝,只好答应了,对冒顿说:“那就去吧。不过不能去得太远,就任龙城所在的这个万户的万户长吧。这个万户离龙城近,你每隔几天就回龙城来看看阿爸。阿爸想你的时候也可以去看你。你大婚以后就去上任吧。”
有了父亲的首肯,冒顿立即心花怒放起来。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龙城了。
第二天,冒顿从龙城的卫队中挑选了四名精干的卫兵,每两人一组,分别派往月氏国和东胡去刺探消息。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冒顿和呼延吉乐决定先到呼延吉乐家的穹庐去,将大婚的消息告诉呼延吉乐的父母,与兰傲木嘎他们会合后,再回龙城举行婚礼。
呼延吉乐家的穹庐距龙城也就半日多的马程,冒顿和呼延吉乐一路催马快行,太阳偏西的时候,便看到了那间摇摇欲倒的穹庐。越离的近,呼延吉乐越觉得不对劲。冒顿也发现了异常,和呼延吉乐对望了一眼,心里都是一紧,快速跑了过去。
穹庐顶上的兽皮已被大风吹去,穹庐里用具狼藉,显然已经有好久没有人居住了。呼延吉乐大惊,绕着穹庐转了两圈,眼泪便下来了,对着旷野大声喊道:“阿妈——,你们在哪呀,阿妈——,小妹——,小弟——,你们在哪呀!”
冒顿到穹庐附近察看,在穹庐南面不远处,发现了人骨。人骨既散乱又不完整,散布在百米内。冒顿一边将人骨往一起捡,一边猜测着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待将骨头大致捡到一起,已经看清是两个人的骨骸,却只有一个骷髅。又在附近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另一个骷髅。
呼延吉乐欲哭无泪,呆呆默立在骸骨旁。冒顿猜测,呼延吉乐家一定是又遭到了抢掠,牲畜被赶走,家人被杀,尸身又遭野狼祸害,被撕扯的到处都是。而小弟和小妹呢?他们又去了哪里?
这时,西方腾起了尘雾,冒顿估计是兰傲木嘎他们来了。果然,最先到达的是赶马和赶牛的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他们来到冒顿和呼延吉乐身边,看到穹庐的样子以及一堆骨头,两人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怜两位善良的老人,几个月前还与他们朝夕相处,为他们煮肉,为他们缝补皮衣,现在却变成了一堆白骨。须卜道乐根和丘林乌日露格突然想起了各自家当年的不幸遭遇,想起了自己遭受同样命运的爹娘,同病相怜,蹲下身去,忍不住放声号啕起来。
冒顿到穹庐边找来了一把铁锹,挖坑将尸骨埋了。他们又在附近寻找了一阵,再无所获。不久,兰傲木嘎赶着牛车,公孙伊德日赶着羊群,相继到达。那条大黄狗老远便看到呼延吉乐,狂奔过来,扑在呼延吉乐身上,好一阵亲热。呼延吉乐一直没有说话,这时,突然抱住大黄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