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四周扫视一遍,目光稍微在鈭谦身上停留片刻就从容不迫地朝我们这桌走来。
她脸上笑意盈盈,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暖意,相反的眉眼间浮动着深深的冷意。一旁伺候的小二见多识广,也感觉到她的这股冷意,脸上的笑容更甚,但眼底隐隐的夹杂着几丝担忧。这位怕还真是个人物了。
她亦不客气,走到桌前,便径自坐了下来。喜福等人本要出席前来,鈭谦却轻轻地一挥手,制止住他们。
“谢姨,您这边请。”小二欲指她往他处去,她却稳如泰山,只拿着笑眼看过鈭谦又瞧过我。
我垂下双眸,将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带了一丝好戏地等着这位“谢姨”如何开场。鈭谦亦状似不曾见过她一般,端起面前的茶水,慢慢地品起来,一派的轻松淡然。
如此僵持一阵,谢姨脸上饶是受不住了,她亦不做声,狠狠地扫过身旁的小二。她目光中的恨意竟凌厉,满是肃杀之气,小二当即脚下一软,双膝着地,跪在她的身旁,苦着一脸来唱起来:“谢姨,您往常都只初一、十五留了这张桌子的。”
原来她不是为了鈭谦,仅仅是为了这张桌子。
不闻小二的这番解释还好,得了他这番说辞,谢姨脸色随即拉了下来,长长地冷哼一声,才不急不慢地说起来:“我登你们的门是看得起你们,说是初一、十五留桌,你们便只留这两日么?那我今日来了,你们又怎么做?”
小二为难地瞅瞅她,见她脸色铁青,只得无可奈何地看向鈭谦,陪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这位公子,不若小人再给您找一桌?”
看来是位大人物,这酒楼生意兴隆,背景也必定不一般,偏偏还要受这女子的气,看来她的身份非比寻常。不老鈭谦动口,我低低地留出一句来:“都坐定了,怎好再换位置。再说,我家爷也不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走南闯北的还不曾被人叫嚷着换过桌子。”
“嗯……”谢姨得了我这话,也不啃声,单单地拿眼看着小二,想籍着他的口说出自己的身份来不会掉了身价。
小二脸上的无奈更加浓重,他回头瞅瞅不远处的掌柜,只瞧掌柜也用衣袖遮了脸,想必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夫人,谢姨不是您能惹得起的人物,您还是劝劝您家爷给换下桌子吧。小人另外给你寻一张风景也不错的桌子,可好?”
我扫过他一眼,嘴角含笑地对上谢姨,徐徐说来:“其他的风景也不错,但我独独喜欢这张,我家爷也喜欢这张,不如你另外给这位夫人寻一张吧。”说罢,我偷偷地看过鈭谦,只瞧着他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狡黠笑容。
小二顿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谢姨瞧他一副没骨气的样子,狠狠地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小二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仍旧不敢得罪这位谢姨,只好转到我的身边,俯身凑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夫人,您是外乡人吧,所以才不知道谢姨是何许人。”他的声音再次压低:“谢姨可是翼州刺史武大人的心头好,莫说广陵郡人人惧之,就是整个翼州里都没有人敢招惹的。”
原来是武大人的老相好,这一身嫩色的衣服的确不像正经人家出来的女子。我捂住嘴,轻笑一声,转头看向鈭谦,静待他的主意。小二的声音虽低,但足可以让桌上的三人都听得清楚,妻为夫纲,我自然要听他的调度。
“既然如此,我等就不夺人所爱了。”出乎我的意外,鈭谦将手中的茶杯一放,便起了身。
“走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楼下走去,在外人瞧来,像是被这位谢姨得了势,避开了去。
喜福早就打发清雨、清云去不远处的客栈定了一间独立小院的屋子,自鈭谦从酒楼出来就坐在院子里沉思,众人都不敢上前打扰。
我将清雨、清云留在房内收拾,自己站在门口,从鈭谦的背影看向天空。夏日里的天空似溪水般清澈的浅蓝,还不时地漂浮着一朵又一朵的白云。
心中细细回想他今日的反常,他定是为了那女子而来,但不像是男女之心,一个翼州的风尘女子,又能如何引得鈭谦亲自前往?那么究竟是为何呢?
莫非……是因为她背后之人,翼州刺史武义雄,倘若是因为他,鈭谦亲自而来倒是有道理的。凭我的记忆,武义雄应该是杜氏的余党,早年曾因军工而得到朝廷的嘉许,慢慢地爬上翼州刺史的位置。刺史之位说高比不过京官,但亦是一方地方的父母官,掌控着一方的财政、军事等等,若他是有了什么动静,鈭谦都必定会小心处理,也不难怪他会带上我微服私访。
武义雄,杜氏,江嫣,我还正愁处不了江嫣,今日便得了这个机会。
七月昙所在之处本是荒芜,因有了这朵嗜血的奇花,特地建了庵堂来养护于它。
待我们一行人收拾得当,抵达七月庵时已是午后多时,当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一跳,庵堂里早聚集了不少的人。喜福带着侍卫,小心翼翼地守着鈭谦朝前走,清雨和清风亦万分紧张地扶着我,亦步亦趋地跟在鈭谦身后。
想来这花儿的名声确实挺大的,明明要深夜才开花,此时就层层叠叠都是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我也瞧不仔细,只远远地瞧着,正中间空着一处地。
因打赏了不少银子,庵里主持也看出鈭谦不是普通人,特地遣了小尼姑到跟前,指引说明。到这刻我才明白,正中间的空地就是七月昙,而它的周围摆满了一圈又一圈的座位,除了最近的位置是为翼州刺史武义雄留着的,其余的都是明码标价售出的。喜福问清了价格,为我们选了处不错的位置,既不离花儿偏远,又不被武义雄眼尖地瞧见。
可惜的是那花儿,原本是一段悲情,哪知竟成了他人的聚财之道,若是真的妖怕会被活生生地给气现形。我撩了手帕捂住唇,微微地长叹一声。
“为何叹气?”没想到他竟然将我这声叹气听得清清楚楚,随即问来。
我手帕轻扬,指着正中间萎靡不振的花说:“可怜它眼巴巴地只今日才能一见君颜,却要沦为他人的取财工具。”
听闻我的话语,他淡淡地笑起来:“你到底是心肠软的人,总想些与众不同的话来。”
“与众不同倒是,心肠软却不尽然。”我眼光从他脸上扫过,果真是喜欢了便瞧着不同了吗?明明如今的我比从前更加铁石心肠,到他那儿就变成了心肠软。“我只觉得爷今次来广陵郡,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哦?此话怎讲?”
我浅笑着看向留空的位置,就在方才说话之际,那里已经坐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鈭谦随着我的目光,自然也是瞧个清楚,他不以为然地说来:“难不成平萱以为爷是看上了她?”
我朝他摇摇头,压低声音娓娓道来:“爷的心思是在她的身上,却不是看上了她。不知平萱猜的是不是对的,爷想的人是她身边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