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一生是一个传奇,是后宫女子为之奋斗的目标,先帝专宠于她,更为她差点废后。而先帝薨世之后,随侍的嫔妃们除去早死的杨妃和德睿皇后,剩下的都成为了殉葬品,不管你是红颜已逝还是双十年华,都随着皇帝的灵柩一同被封闭在巨大的坟墓之中。只有这位秦太妃,先帝的遗旨让新皇要如生母一般的善待,恩准留于宫中养老。
她无儿无女,却比皇后受宠,她一介嫔妃,却更加尊贵,成为皇族中最有权势的年长者。
鈭谦也遵循了先皇的旨意,礼待于她,更视为她为母。
此刻,我要见的便是这样一个传奇的人,我不知道她特地召我前来是所谓何事,上次相见她和蔼可亲,但背对众人她会不会嫌弃我的身份,还是一个未知数。
在我惶恐不安的情况下,白嬷嬷先在门外高声禀告了声:“太妃娘娘,大刘妃娘娘到了。”
向着阳光的屋子,一个小小的院子,周围是遍植的翠竹,冬天里只剩下光光的杆,但来年夏天定是一片翠绿的凉爽。
屋子里并没有传来声响,白嬷嬷回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跟在她身后进屋,我只带了迎平一人前来,但她被拦在院门外。
刚跨入门,便见一个老者弯着腰在修剪着窗台上放置的几盆鲜花。寒冬季节,能见着梅花便是一道风景,哪知在这里竟还能看见金边兰花,还有令箭荷花。
“臣妾参加太妃娘娘。”我向她施礼,听见我的声音她才慢慢转过头来,白嬷嬷走过去扶住她。
“丫头来了啊。”她脸上还是往昔的慈祥笑脸,看似无害我却不敢掉以轻心,以她的传奇色彩,她不会是个平常人。
她一身蓝色的寻常人家衣饰,没有一点的装饰,头上也是银丝挽成了一个小髻垂在脑后,就像我从前在宫外见到的寻常老太太般。
她将手上的工具递给白嬷嬷,我急忙跟上去,扶住她朝榻上走去。屋子里暖意洋洋的,因为这花,还因为这老太太经不起冰冻。
我打量着四周,这应该是佛堂的一间偏屋,屋子里还有另外的一些青翠的花草,想必是她的花草暖室,佛堂应该是在正屋。
“丫头,还喜欢我这儿的花吗?”她拉过我的手,我虽年轻,但总是手脚冰凉,只有风吟才会抓住我的手为我呵气,其他的人皆当我是洪水猛兽,躲之不及。
我点点头,目光停留在金边兰花身上,这种花极不容易被养活,更何况是寒冬。
她顺着我的目光,笑了笑:“那是金边兰花,从前德睿皇后最喜欢的花。”
“德睿皇后?”她们之间不应该是死敌么?为何此时提起,难道是为了炫耀?
见我疑惑的目光,她淡淡地笑着,仿佛在叙述一个云淡风轻的故事:“皇后她最喜欢繁花似锦,尤其是这金边兰花,因为它生长在山谷的深处,享尽了清幽,所以皇后喜欢它,因为她一生都得不到这样的清幽日子。”
突然与我说起德睿皇后,这让我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了上来,只得默默地低下头,吃着白嬷嬷刚送上来的点心。
“好了,”她收起脸上的愁容,又恢复了笑意,对我说道:“我们呐,不讲过去的事情了。只是我年纪大了,总爱想起从前的日子,又看到你也喜欢这金边兰花,所以……”
“没有,其实臣妾在民间时也有听过德睿皇后的故事,那时候兖州城内来了一位说书先生,他就是专门说德睿皇后的故事。”
“真的么?”她喜上眉梢,显然来了极大的兴趣,我心中却越发的嘀咕,现在又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她的表情。
“兖州是皇后的故乡,也难得会有人说皇后的故事。”
我心中却越发的奇怪,看她的表情是诚恳的,可她应该与德睿皇后是敌人啊……
“不说这些老话了,”她拍拍我的手,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听皇上说你与小刘妃是姐妹。”
“是的,臣妾是寄柔的姐姐。”我顺从地点点头,如果她没有居心,她此刻真想我记忆中的母亲一般,迎着晨光,握着我的手,带着慈祥的笑容,对我说着一些闺房内的话儿。
“哦。”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你……你父亲或者有亲戚是姓赵的么?”
“赵?”怎么突然这样问?我心中愕然,却对上太妃那双期盼的双眼,脑子开始迅速地想起来,家里好像没有亲戚是姓赵的啊。
“禀太妃,臣妾家里并无亲戚是姓赵的。”
“没有姓赵的啊。”她独自念念叨叨,垂下双臂,看着窗外的日光。
“太妃为何提起赵姓?”我疑惑她的反应,从她第一次见我开始,她的反应就异于常人。
见我起了疑心,她略微尴尬地圆谎:“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突然想起?”我看向房门,白嬷嬷送上点心和茶水便退到门外,屋子里只剩下我与太妃两人。“实不相瞒,我与寄柔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的母亲是如今的刘夫人,我的母亲下落不明……”
听到我这样说道,她的双眼又绽放出光芒,再次握紧了我的手。
“我是一岁多被带回刘府的,因为我娘只是个青楼妓女,与我爹一夜燕好怀上了我,千辛万苦将我生了下来。但是她那样的身份,又怎么会养活我?所以找到爹之后,将我送回给爹。”
“那你亲娘是姓赵吗?”
我摇摇头,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亲娘是谁,她姓什么,她长得什么样子,她又是不是会温柔地朝我微笑……”
“丫头。”太妃将我轻轻地拥入怀中,抚摸着我的发丝。这样属于亲情的温暖怀抱,像娘亲的拥抱,几乎都能感受到她的一丝丝心疼。我的亲娘是个烟花女子,却与爹春风一度,所以惹来刘夫人的忌恨。她委屈地收我为女儿,私下对我刻薄万分,小的时候,我总怨恨,娘为什么只抱妹妹,为什么只给妹妹唱着小曲,在她的床边哄她入睡。而我只有自己抱着双腿,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逼迫着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我也害怕黑暗,害怕寂静的夜,害怕夜晚会出没的,专门拐骗娃娃的床头婆婆……
“丫头,以后就当老婆子我是你的娘亲吧。”她紧紧地揽着我,和梅姨的不同,我能感受到她发自真心的疼惜。
“太妃娘娘。”我原因为她会嫌弃我的寡妇身份,却仿佛是久违的冬日暖阳,只一个笑容,一个拥抱便温暖了我整个寒冷的冬季。
“那有去寻过你的亲娘么?”少顷,她又开始继续问道。
难道我的亲娘是姓赵,还是太妃的熟人,回忆起初见时她惊讶的目光,那是见到熟人的反应,“太像了”应该是像我的亲娘。
“没有。”我摇摇头:“一开始,爹没有说过现在的娘不是我的亲娘,后来耐不住我的询问,说岔了才逼不得已地告诉我。他也不知道我的亲娘究竟是在哪里?也不敢去将她寻回来,刘府是兖州的大户人家,不会允许一个青楼女子进门。我爹说就当她已经死了吧。”娘的强势,根本不会让爹娶亲娘进门,依她的秉性定会被她折磨得死去活来,爹那般软弱的性子,一定会让亲娘吃尽委屈与苦楚,所以不如不见,便永远存了一份希望与想念,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