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贵妃脸上稍有怒意,突然将茶一搁,擦了擦嘴唇边低声笑起来:“姐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姐姐身子不好,妹妹我就应该多为陛下分忧的。此事虽然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我本欲再启禀陛下,不过陛下最近都未来灼华宫……”
她话语一顿,转眼看向我,依旧地笑容却让我打了个冷颤。我堆着笑脸看过去,敌不动我不动,装着未曾听见般。
她又是一阵笑声,刚好掩盖住自己的尴尬,朝我细细讲来:“就是今年的选秀之事,妹妹是去年才入宫的,怕是不清楚宫里的事情。祖上惯例是凡五品以上,年满十三未过二十五者,女子都要参加宫里三年一次的选秀。今年刚好是选秀之年,年前便有了开始动静的人,但陛下一直不肯下旨,我等均师出无名。”
“哦,原来是这般。”我淡淡地开口,等着她说出自己的意图。
见杜贵妃说得头头是道,安后也抢过来接着说:“宫里本来有封号的妃嫔并不多,陛下子息微弱,仅皇长子昱泓,剩下便是几位公主。这总归不是好事,好在陛下年富力强,正值壮年,所以朝内才对选秀甚为看重。”
哼,怕是想塞人进来吧,看来安氏与杜氏均早就开始行动,只是朝堂上的事,我知晓的并不多。
“妹妹也是陛下的嫔妃,理应劝陛下雨露均散,多开枝散叶才可。”杜贵妃此时的话语中没有了笑意,一双晶亮的眸子直盯着我。
原来她们不约而同的目的竟然是如此,想借我的口劝鈭谦下旨选秀。想必已有不少人去劝过鈭谦,定是未能成功才叫我又去当次马前卒!
选秀?一个苏晚晴已让我神伤,要是他的身边再围绕些其他美丽的女子,那我情何以堪?
他的双眸只能对我笑,他的温柔只能对我呵护,我不愿亦不想将他分给另外的陌生人。
迎福送上了补药,我喝了两口,极苦便皱着眉将它搁置一旁,惹来喜福的无声抗议。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安居在锦华殿的妃子,无论是前朝政事或是陛下的心思我从不过问,若是能帮得上忙我定是不会袖手旁观,但此事怕是有心无力。”面不改色地说出,眼角余光看过去,果然那两人立刻黑了脸色。心中冷笑声,我又端过补药喝了起来,我何苦要为她们两人去当挡箭牌,选秀一事怕是不少人提过,既然鈭谦没有准,那必定是他另有思量。明知是死路,我为何要去硬撞,再则多一个苏晚晴分去他的心思,我与腹中的孩儿应该如何自处?
“可是……”安后似乎还想说上什么,却教杜贵妃俏生生地抢先。只见她眼光一转,在我的腹部流连,又冷哼一声:“妹妹你现在既然伺候不了陛下,也总不能霸占住陛下!”
“姐姐这话可笑了,妹妹我哪里能霸占得住陛下,陛下不是小孩,能被母亲管教起来,今日说不许去哪里就不能去哪里。不过……”我话语一顿,捂住嘴笑起来:“姐姐要是有这样的好方法,不妨教教妹妹我!”
身旁众人皆小声笑出来,杜贵妃脸色更加阴沉,青白变紫,最后狠狠地瞪我一眼,抬高头:“等你生得出皇子再嚣张!”
说罢她便拂袖而去,安后阴晴不定地看了我一眼,也随后而去。我又重新躺回去,迎福一旁轻扇着扇子,脸上满是担忧。
“娘娘您这……唉……何苦得罪这两位。”
我径自笑着,得罪她们,我肚里有了孩子,有了鈭谦的频频回头,便已得罪了她们,与其小心翼翼地陪个不是,还不如自我活得精彩。只是,杜贵妃最后的那一句话也着实让我有了隐隐地担忧。有了孩子后,我便处处小心,但宫里的事情哪里是说得清楚道得明白的。
鈭谦后宫嫔妃虽多,但怀有身孕并且能安然无恙生下孩子不外乎几位,其中仅仅一位皇子。他并未刻意赐药,但宫里的女子要么是怀上时意外滑胎,要么是明明生下个皇子也会夭折。这里面定是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自然让我更加的小心,我现在无疑是宫里所有女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让孩子不存在的人大有人在。杜贵妃今日之话也许是威吓,也有可能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我究竟能不能安然无恙地保住他,还是个未知数。
正思索着,突然耳后有热气吹来,熟悉的双手将我圈在怀里。他弯下腰,下颚搁在我的肩头上,轻闭着双眼。
我朝身旁的迎福和喜福递了个眼色,他们亦识相地离开。
钓鱼台中只剩下我与鈭谦二人,交颈而眠,那是最平凡夫妻间的亲密爱昵,而对于我们来说却是一种奢侈。因为他有太多想要争夺这份宠爱的妻子,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怎么了?”仿佛察觉到我隐隐的不满,他睁开双眼。依旧波澜不惊的深潭,我几乎陷入其中,总是想看看,在潭底究竟隐藏着什么,会不会有春暖花开,会不会有落英缤纷?
他的手放在我的腹部,轻轻地爱抚着。
我转过头,注视着那双深潭,似清冽的泉溪却看不清、猜不透。“为什么不选秀?”话到嘴边却突然冒出这句话。
他脸色未变,似乎早就猜到我会有这个问题,从我的身后转到身边将头放在我的肚子上,倾听着孩子的动静。
他很喜欢做这样的事,只有在这时才能看见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兴奋在疏离的脸上时隐时现,连眼角都带着笑容。
风吹动着白纱,他小声地同孩子说着话,我微微地笑着看向突然可爱起来的人。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也不再是喜怒无法猜度的帝君,他只是一个父亲,期待自己孩子出世的父亲。
良久,他才俯在我的肚上轻声地问道:“你可希望朕选秀?”
我摇摇头,说着心里的话:“我自然是不喜欢你选秀,我只想你的眼里只有我,还有我的孩子。”
我这样的话,怕是会被冠上不够贤淑之恶名吧,不过我的恶名还少么,多这一个也无妨。为什么女子就一定要忍受男人的三妻四妾,我只求一心人,白首不想离,却发现易得无价宝,难求有情郎。
他突然笑了起来,再也没有一丝当初相见时的疏离感,那个远远旁观的富家少爷。“我也不喜欢选秀,我也不想每日去见不同的女人,去忍受她们或善意或恶意的谎言。”
难得的开怀,我们相视而笑,似乎是多年的知己。如果没有其他人,没有寄柔,也许我们真的是天生绝配,默契十足。又想起寄柔,她还在禁足中,我抬眼看了看大笑中的鈭谦,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也许在私心里,我希望这样欢乐的时光可以延续下去。
用完晚膳后,鈭谦并未留在锦华殿而是去了灼华宫。今日安后与杜贵妃携手而来,他定是知晓,于是用完膳后便起身去了杜贵妃处。再有两天,杜开巍便抵京畿,却是带有了十万人驻扎在城外。
他想做什么,只有杜贵妃才知道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