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官道上，两骑人马踏土扬尘，奔向湖州方向。
半边天都是火烧云，染得满目红艳艳的，视野里一副瑰丽缤纷的美景。
马背上的练达心情并不好，昨夜与印真谈完后，休息了几个时辰，便急冲冲的往回赶。一种不敢深思的恐惧笼罩着他，让他沉在阴郁烦躁的心境中，把眼前的瑰美夕霞也蒙上了血色。
远方隐隐闪动太湖波光，已可望见练氏庄院朦胧的屋影。练达夹马催动，转眼间与印真拉开距离，冲了出去。
大门敞开，门前早早点起了灯笼，院落里也是烛光盏盏，丫鬟小厮来来往往。练达策马穿门奔入院中，惊起一片慌乱。他毫不停留的驰上回廊，奔进东南角一个小院—那是练志苍平素长待的书房。
刚踏进院子里，练志苍已打开房门，站在门后阴影中。
“你回来了。”
练达跳下马，驱走虎头，也不说话，静静看着门后的老人。
练志苍踱步而出，站在院中与练达对望：“取回真机刀了吗？”
练达仍不做声，唤出真机刀执在手中。
练志苍眼角微动：“真机刀竟然有这样的变化，历代炼血楼主竟不知道。”
练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暗哑：“爷爷，你二十年前是怎么做的练家家主。”
练志苍道：“嗯？为什么问这个？”
练达道：“我这次去取刀，知道你其实是炼血楼的门主，而家里人都说你在二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痊愈后性情大变，和以前判若两人。”他说到这里停顿片刻，仿佛按捺下心中波涛翻涌，深吸口气：“我只想问，你是不是我爷爷。”
练志苍仍是那副红光满面的诡异脸色，胡须下发出意味难明的笑声：“你觉得呢？”
练达闻言，挺直鼻梁上怒痕大现，举起手中真机刀直指过去：“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接受你是盐帮帮主，炼血楼门主，但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练志苍缓缓走到刀前，一字一句道：“给你一个，你想要的解释？”
练达浑身颤抖，情绪激动地无法控制握刀的手，夕阳下乌金色的刀尖在老人面前战栗划动。
“你，你别说这些没用的，我要知道真相，不然，我，我...”少年心乱如麻，语气愤懑转为迷茫，一时间无所适从。
练志苍看着他，脸上带着怜悯失望：“阿摩，你怎么不听我的话。”
“不要叫我阿摩，我听你的话，我凭什么听你的话！”练达失声大吼，这段时间，仿佛卷入一个局中，最后划开迷雾，直面的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夜幕逐渐降临，院子里光线越来越暗，像是有妖魔张开巨大的阴影，吞噬掉了一切。一老一少静静对峙着，空气里回荡着练达粗重的喘息。
突然间火焰燃动，宅院里四面八方传来惨叫声，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练志苍，你孙儿露底啦，还不出来领死。”
练达冲出小院，只见阴素鸣和那个红衣鬼面女子拥着一个身材高瘦，羽衣星冠的男人闯进来。
阴素鸣和红衣女子见人就杀，宅院里已是伏尸遍地，火光攒动。
练达闪回小院中道：“爷爷，这是...”
练志苍挥了挥手，对他说：“你藏到书房中，没我的指令千万不要出来。”眼神极为严肃。
练达犹豫片刻，终于一咬牙进到房中。
透过门缝可以看到，那个高瘦男人以及阴素鸣，红衣女子已经进到院内，红衣女子随手丢出火把，也不知怎地，院子里一时大亮。
练志苍静静站在火光中，看着当先羽衣星冠的男子。
那人开口道：“你居然不逃，倒是出乎我意料。”
练志苍：“你即已追到这里，我也不费那功夫，而且，谈如镜，逃这个字由你说出来实在有些刺耳，二十年来是谁像丧家之犬般被正道追逐，历代魔教教主都没做到你这份上，难得难得。”
这谈如镜赫然是当今魔教教主，虽做道人打扮，却仍有一种霸气扑面而来。
只见他丝毫不受挑衅，嗤笑声道：“你我半斤八两，只怕你这些年还更要惨些。闲话少说，交出那三十颗红蟾鲜丹，我给你一个痛快。”
练志苍微微一笑：“这么说你吃定我了，是谁告诉你我藏身此处的。”
谈如镜冷冷道：“自然多亏你那宝贝孙儿，我派阴素鸣查盐帮这条线，谁知蹦出一个练真龙律行的少年搅局。练志苍，你是老糊涂了，真龙律行是炼血楼秘传，天下只此一门，纵然别人不认得，你怎么会觉得，我也认不出来？”
练志苍哈哈笑道：“谈教主果然慧眼，不过，我既然知道孙儿已经暴露，又为何不走？”
谈如镜仍是冷窥着：“别来这套无聊的了，你我相交多年，我岂不知，有什么手段都拿出来，没时间多耗了。”
练志苍喟叹一声：“确实时间不多了，若不是我命不久矣，也不会急的引你出来。”
谈如镜神色微变，他也想过是练志苍刻意暴露，之前盐帮与十二连环坞，乃至练达都是练志苍刻意设局，只为引他现身。但他没想到练志苍快死了，一个将死之人要做什么必然是平时没有的疯狂。
练志苍：“二十年前的伤是好不了了，如今再也拖不过去，不如你我面对面决出胜负，赢的人凑齐那一百零八颗红蟾鲜丹，如何？”
练志苍越是坦诚，谈如镜越有些捉摸不定：“哼，你还是改不掉这套故弄玄虚的把戏。红蟾鲜丹在哪儿？”
练志苍似乎早有预备，从身上取出一个玉盒子，按动机关，露出里面颗颗佛珠大小，鲜红欲滴的丹丸。
这丹丸练志苍有三十颗，谈如镜有七十八颗，正是当年毒杀一百零八个武林掌门所得。谈如镜那七十八颗从不离身，一眼就看出，这三十颗是真的。
练志苍将玉盒子收回身后：“只要杀了我，绝了我最后的念想，这三十颗红蟾鲜丹拱手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