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旨意一般
在谷地低洼处一幢简陋的木棚里,一个花白头发、满脸怒容的老人,瞪着两只发红的眼睛,重重地将酒杯礅在脏兮兮的饭桌上。他伸手指点着对面一个往嘴里扒着饭的年轻人,没好声气地骂道:“吃吃吃,你就特么知道吃。同样是人,同样是在锦绣坪读书的,别人能考第一、第二、第三,可你呢?连第十五都考不上。考不上第十五名也就罢了,你要是考个第三十名,考个第五十名我也就认了,可你偏偏特么考了个第十六名,还是只差了一分,多打一分对你来说比登天还难吗?我看你是成心要气你老子!你打小就没了娘,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到头来你特么就是想变着法的气死我,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儿狼!”
“我也不想这样嘛,辛辛苦苦学习了这么多年,不就是奔着考进洛园吗?”年轻人愁眉苦脸地放下饭碗,小声嗫嚅着,“谁知道就差一分没进前十五名。”
富老头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又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继续训斥道:“行了,你就别在家里窝着了,成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看着就闹心。从今天开始你勤往洛园跑着点,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机会,实在不行就去干个普通的工种。”
“我不想当底层的员工,我想明年再考。”年轻人低着头,小声嘟囔着。
“明年再考,你还想在家吃一年的闲饭?”富老头大怒,差点把桌子掀翻,“咱们穷家养不起娇子,你今年进不了洛园,从明天开始就去上山砍柴、采药,想继续吃闲饭当少爷,没门!”
年轻人放下饭碗,站起身,悻悻地出了家门,垂头丧气地往洛园方向走。
年轻人一路上想着贫寒的家世和不济的时运,兀自顾影自怜,长吁短叹。忽然,猛听得身后有人喊他:“富吉德。”
年轻人一回头,见一个同龄人意气飞扬地朝他走来。他见来人眼角眉梢都挂着志得意满的神采,心头立时坠上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难受,他没精打彩地说道:“锦六同学,原来是你。”
来人正是锦六,他亲热地拍了一下富吉德的肩膀,用充满惋惜的语气说:“解名尽处是孙山,富兄更在孙山后,怎么,落榜了,正郁闷呢?”
“还孙山呢,我被老爹骂得跟孙子似的。”富吉德摇头叹气,“哪象你春风得意马蹄疾,荣登三甲,富贵荣华指日可待。”
“严格地说起来呢,你也是具备实力的,可惜呀,就差那么一点点,一分,就那么一分。”锦六边说边观察着富吉德的表情,说话的声音越发抑扬顿挫,“如果不是差这一分,那么你就会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如果不是差这一分,你就会实现老爹多年的期望;如果不是差这一分,你的前途将会是一片光明;如果不是差这一分,金钱,美女,权势,都会微笑着向你招手的……”
“锦六,我自认没得罪你,你何苦来这样给我添堵,你还嫌我还不够闹心吗?”富吉德打断了锦六的喋喋不休,满脸尽是痛苦和哀伤,“你不觉得对一个失败者说这样一番话很不厚道吗?我自认没得罪过你,你干嘛要这样挤兑我,你这是在用刀戳我的心,你这是在落井下石!”
“对不起富兄,我不是这个意思。”锦六急忙道歉,一脸诚惶诚恐,“你怎么会得罪我呢,我说这些话无非是替你感到惋惜而已。”
富吉德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说:“算了,我也没有真怪你的意思。”
看到富吉德垂头丧气的样子,锦六脸上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说:“常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有时候你无形中就把人得罪了,遭人报复暗算自已还毫无察觉呢。”
“无形中得罪了人?锦六同学,你是在说我吗?”富吉德困惑地看了锦六一眼。
锦六轻轻点点头,一言不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富吉德。
“净胡扯,我整天与人秋毫无犯,我能得罪谁?”富吉德不屑地撇了撇嘴。
“先不说你得罪了谁,我只问你,钱啸这个人你熟悉吧?”锦六满脸神秘的表情,说话时眼神里加着机警四下张望着。
富吉德觉得锦六这人今天神情和话语都透着古怪,似乎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自己说,似乎又有什么顾虑。想到自已遭逢落魄还有人关心自已,他不免有些感动,于是打起精神回答道:“知道,可是我们之间没什么交往。不过我知道这个人很聪明,他这次不是考了第三名吗?”
锦六点点头,继续问:“他考了第三名不假,可是你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考得这么好吗?”
“我不是说过了嘛,钱啸这个人很聪明,他能考第上三并不算意外。”富吉德看着锦六那神秘兮兮的表情心里不禁有些疑惑,“难道还会有别的原因?”
“钱啸这个人很聪明,这个不假,我也承认。可是他平时吊儿郎当的,也没见他用功学习呀,他怎么会考的这么好呢?”锦六边说话边盯着富吉德的眼睛,似乎极力想在里面挖掘出什么,“还有,在第十名和第十五名之间这几个家伙,在锦绣坪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摇晃的货色,他们平时根本不比你强,甚至还不如你。你想一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富吉德眨了眨眼,若有所悟地说:“咦,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
锦六笑了笑,不再说话。富吉德傻楞楞地寻思了半天,忽然意识到锦六并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说了半天,你也没告诉我到底得罪了谁呀?”
“我已经说的够明确了。”锦六忽然从喋喋不休变得惜言如金,手伸进了衣兜,将蛊粉盒捏在了手里。
“噢,我想起来了,钱啸是锦五的小弟,从第十名到第十五名那几个也总跟锦五在一起玩。”富吉德忽然明白了锦六这些话的关节所在,“难道锦五在考场上跟他们通了气?可是考场上监考很严格,不可能做弊呀。退一步讲,即使他们做弊,也未见得是故意针对我呀,我从来和他们这些人不来往,怎么会得罪他们呢?”
锦六看着如坠五里云雾的富吉德,神情怜悯地摇着头,伸手拍了一下富吉德的肩膀说:“有句话说得好,人无害虎意,虎有吃人心。你这个人哪,简直厚道到家了,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算了,还是让我来敲开你这个闷葫芦吧。”
锦六拉着富吉德来到路边僻静处,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实话告诉你,这次考试之前,锦五他们就开始算计了,哪些人要争取考进洛园,哪些人要争取排斥在洛园之外,重中之重的就是他们平时总在一起厮混这些人要全力挤进去。为此锦五多次组织他们突击复习,他们把洛园以前出题的路数都研究透了,光模拟考试他们这一伙就搞了五六次。锦五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他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跟他们一伙混,就等于间接地得罪了他们,就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异类。你平时天马行空,独行往来,他们自然而然就把你排斥在外了,你一个人单打独斗能胜过他们团队做战吗?你不是因为差一分没有考中的,你是因为没加入他们的小团伙被排挤出去的,你明白了吗?”
“这……锦五他们也太可恶了吧!”富吉德被锦五一番话撩拨的怒火中烧,完全没注意到锦六手中的一个邪恶物件上闪出一串怪异的符纹飘向了他的脑袋。
锦六将食指放进嘴里吮了一下,摇头叹息道:“你这个人真是傻傻搞不清,吃亏就吃亏在太厚道,但凡是高洁自守的人都会受人排斥打压,自古洎今都是如此。假如这次你能进入面试,哪怕是以第十五名的名次进入面试,以你的人品和口才绝对可以力压那些街头混混进入前十二名。虽然说洛园今年招收管理人员的名额是十名,可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只要入围前十二名,留在洛园任职基本是百分之百的事。你呀,太可惜了!”
“我要去洛园告他们去!让他们不能通过道德审查。”富吉德的眼睛都气红了。
“NO!NO!NO!”锦六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让他们不能通过道德审查固然是好,取消了他们的面试资格你的名次就可以顺位递延到前边了,可是你告人家什么呀?”
“我告他们恶意串通,排斥贤良!”富吉德气呼呼地嚷道。
“证据呢?证据呢?”锦六一脸的严肃,“洛园是讲求证据的,你拿不出证据来,岂不是打不着狐狸惹来一身骚?得罪了锦五一伙是小事,因为诬告留下道德污点,这辈子你都别想进入洛园的管理团队了。”
富吉德一听有些泄气,语带央求地说:“那,那我请求锦六同学为我做证,你能帮我吗?”
“看在正义和公理以及我们同学多年的份上,我可以为你做证,可是关键是物证,光有人证是不够的。况且锦五考了第一,我考了第二,你应该知道名次越靠前,在实习期任职安排上就越有优势,因此我们是利害相关人,我的证言效力是要大打折扣的。”锦六说完,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那我怎么办?”富吉德又气又急,眼球子都红了。
“虽然这件事情我不能帮到你,但是锦五另有一件丑事是可以用来控告他的。你现在是第十六名,把他拿下,你就自然而然地顺位为第十五名,那样一切岂不是OK了?”锦五开始亮出最后的底牌。
“是什么丑事?”富吉德瞪着发红的眼睛,想拼命地攥住这棵救命稻草。
“你俯耳过来。”锦六四下扫视了一番,嘴角露出自得的笑意,“明天就要进行面试,现在洛园正在对入围者进行例行的道德审查,你现在就去洛园……”
“他竟然会做出这种丑事?”富吉德有所怀疑,但更多的是兴奋。
锦五装逼地淡淡一笑,哲人般的深邃和旷达浮现在他的脸上,“有位大师曾经说过,人性是世间最复杂的东西。”
“好!谢谢锦六同学,我这就去。”富吉德兴奋不能自已,一溜烟的跑去洛园了。
锦六望着富吉德的背影,不由一阵欣喜若狂:塌麻的,这个炽心之蛊简直神了,这么漏洞百出的说辞竟然跟神的旨意一般,倾刻就将这个人变成了傻逼,被六爷我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感觉真是太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