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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阁楼上的红木盒

就这样,日子过得飞快,在母亲的爱护和父亲的保护下,百里晏健康的成长。

在小家伙儿四岁的时候,百里浦从学生那里看到一种叫做“浪人回し”的转笔游戏,一下子让他心血来潮。他想,如果百里晏也能学会转笔,让笔在五根手指间来回翻动,手指也会自然而然的跟着活动起来,这对提高手指的灵活性必将大有帮助。

于是,百里浦又酝酿着一个全新的、更为大胆的计划。他把铅笔、圆珠笔、钢笔等都买来一只,把班上转笔转得最好的学生请回家中好生款待,目的就是让百里晏能够跟着学习转笔。

由于孩子太小,手劲儿有限,即便是右手转动铅笔也无法控制,哪怕是一下两下也无法完成。但是,由于转笔本身对小孩子有很强的吸引力,加之百里浦请来的学生手法娴熟,小家伙一下子就迷上了这项运动。从最开始的排斥到逐渐接受,再到后来的主动练习,百里晏让笔停留在手指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转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百里浦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对百里晏说:“儿子,你想不想让你的左手也能转笔啊?”

“不想。”百里晏不假思索的回答。

“为什么啊?”百里浦小心翼翼的问。

“我左手转不动。”百里晏一边说着一边努着嘴伸出左手动了几下。

要在以前,这几个简单的动作一定会让做父亲的欣喜若狂,这与出生时的手指紧握相比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但是,现在,与自己灵活的右手相比,左手的笨拙显而易见。作为父亲,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事实。也就是这几个简单的动作,让百里浦心如刀割。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要让他的儿子自出生以来就与常人不同,为什么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承受别样的苦痛。而面对这样的事实,他除了咬牙坚持、除了放下怜悯、除了竭尽全力外别无选择。他心中再一次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可爱、聪明、懂事的百里晏像其他同龄孩子一样成长,享受别人能享受到的一切自由和快乐。能够像别人一样,用灵活的左手端起饭碗,动作娴熟的吃饭;能够在打游戏机时,双手齐动,多打几关,而不是只用右手操作,过第一关都很艰难;能够在上厕所时双手提起裤子,而不是只用一只手狠命的向上拽,却不知引来了同伴的取笑。

想到这儿,百里浦抓住儿子的左手,“看着我,儿子。听爸爸说,你的左手能够转动,这位大学生哥哥左手转笔更厉害,你想不想学?”

还未等百里晏回答,坐在一旁的大学生马上站起身,“百里老师,我可不……”

剩下的话还未说出口,百里浦就截断他的话说,“你可不想教我儿子是吧?”随即一个假装的嗔怒表情递给了大学生,大学生不明就里,也就按照老师的意思不再开口了。

“来,儿子。你看着大哥哥,告诉我哪个是左手哪个是右手?”百里浦问道。

“左边的是左手,右边的是右手。”百里晏回答得天衣无缝。

“哦,那你指给我看啊。”百里浦接着说。

百里晏伸出右手指了一下大学生的左手和右手。

“刚才哥哥用右手转笔你看到了吗?”百里浦问儿子。

“看到了,转得真快。”百里晏佩服的说。

“好,现在啊,我要让哥哥给你表演左手转笔。能用左手转笔的只有这个哥哥,你要是学会了,你就是第二个,想不想学?”百里浦循循善诱。

“好啊,那现在就教我。”百里晏急切的说。

看到儿子已经对左手转笔迫不及待,百里浦知道时机机会来了,嘴角已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微笑。

可是,站在一旁的大学生却是一头雾水,越听越紧张。心想百里老师这是要让我出丑啊,我哪会左手转笔啊。但是,想到先前老师打断自己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这时,百里浦向学生耳语了一句,大学生会意,说道:“小晏子,来,我再给你表演一个新的招数,但是我要在镜子前给你表演,你要一直盯着镜子里的我看,这样才能看到神奇般的转笔。记住,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不灵了,好不好?”

百里晏听完,连忙说:“好,好,哥哥,我家衣柜上有镜子。”大学生向百里浦点头,来到衣柜前,一片大水银玻璃镶嵌在上面。

百里浦搬来椅子,让百里晏站在镜子跟前,自己站在百里晏和大学生中间,以保证大学生转笔时,百里晏能够始终盯着镜子看,而不是回过头“探秘”。

“儿子,哥哥马上就要开始表演了啊,你可要看清楚。一,笔是怎么转的;二,转笔的是哪只手。记住没?”百里浦一再叮嘱。

“记住了。”百里晏坚定的回答。

“开始吧。”百里浦回头告诉大学生,同时再次用眼神示意。

“小朋友,看清楚了啊”说完,大学生把笔放在右手大拇指、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以拇指为轴心,中指推笔,逆时钟旋转一圈,待碰到食指后又顺时针旋转一圈,反复表演了几次,看得百里晏目瞪口呆。

“我想学,我想学。”百里晏急切的说。

这时,大学生快速收笔,转身站起,将笔从右手放到了左手,面无表情的等待百里浦下一步吩咐。

“哥哥转笔转得好不好?”百里浦问道。

“好。”百里晏赶紧回答。

“用了哪几根手指啊?”百里浦继续问。

“用了大拇指、食指和无名指”百里晏不假思索的回答。

“怎么转得啊?”百里浦继续卖关子。

“用中指推笔,转一圈,再用食指顶一下,往回再转一圈”百里晏一边思索一边回答。

“哪只手转得笔呀?”百里浦已经胸有成竹。

“哪只手……左边的那只,是左手。”百里晏想了一会儿回答到。

“确定是左手吗?再想想。”百里浦追问了一下。

“是左手,就是这只手。”百里晏说完用手指向了大学生的左手,“是这只手,拿笔的这只。”

“是吗?”百里浦转向大学生问道。

“是的,老师,是用左手转的,高难度、更好看的转笔只有用左手才能转出来。”大学生坚定的说。

“听见了吗,儿子,好看的转笔只有左手才能转出来。这样,你学着哥哥的样子,转一次试试。”百里浦鼓励道。

“好吧。”百里晏接过笔,放到左手大拇指、中指和无名指之间。但是,刚刚放上去就滑落下来。再放上去再滑下来,连续几次都是如此。

站在一旁的百里浦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是他知道,即便有再大的困难,都不能让儿子半途而废,都要坚持下去。或许,这是矫正他手指,使之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最后机会。

“爸爸,我不会。”百里晏不无伤心的说,一对明眸之中泪水簌簌跌落,但是天性好强的百里晏并没有哭出声音,只是抬起右手来回摩挲着眼睛。

“爸爸,我的左手不好用,我学不会转笔,我好笨。”

“儿子,你不笨,别这样说自己。”此时,百里浦再也无法防守自己的感情闸门,鼻子一酸,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蹲下身,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宝贝儿子,抽泣着说:“儿子,不是你笨,都不怪你,都怪爸爸,是爸爸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说完,呆呆的看着百里晏,一时间再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有眼泪从这个七尺男儿的眼中不停滑落。

“爸爸不哭,我一定能转好。爸爸,是不是我转好笔你就不哭了?”百里晏说完,用稚嫩的右手去擦爸爸满是泪水的脸颊,这一下更是让百里浦的眼睛如决堤的河水不可收拾。

他知道,这些年来,儿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懂事。爸爸妈妈为他付出的努力他也渐渐懂得,他开始心疼妈妈早早起床给她准备早餐,于是总会在夜晚来临之时“督促”妈妈赶紧睡觉,要不就要睡眠不足;他开始心疼爸爸时不时的给自己活动手指,缓解酸痛,每当此时,他都会用右手楼主爸爸的脖子,使劲儿亲上一口……

想到这些,百里浦擦干了泪水,将儿子抱起,问道:“儿子,爸爸相信你一定能做好,一定能用左手转笔,转得比大哥哥还好。一次不行我们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总有转会的那一天,好不好?”

“好,爸爸,以后我好好转笔,每天转一百下,不,一千下,一万下。那样,我就能用左手转笔了,对吗?”百里晏天真的说。

“对,儿子。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的左手和右手一样灵活,右手能做的事,左手一样能做,别人能做的事,你一样能做到,我的儿子一定能做到最好。”说完,百里浦将儿子抱得更紧了。

从那以后,百里晏还真的每天坚持用左手转笔,而每当听到父母对自己的赞赏和鼓励,他转笔的兴趣和信心就会大幅提升。就这样,经过了四年的不间断磨练,到了小学二年级,百里晏左手转笔的速度和灵活度甚至超过了右手,在学校里小有威名。就算走在县城的大街上,人们也会经常看到这样一个八岁孩童双手各夹一支铅笔,铅笔在手指之间上下翻飞,来去自由——

右手边,铅笔从食指开始经手指手心一直转到小指,再由小指开始经手指手背转回食指;

左手边,以食指为轴心,用手腕的力量使笔顺时针转一圈,碰到大拇指后使铅笔滑到大拇指、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来回反复,得心应手,不以为然。

当然,这时的百里晏已经再正常不过,左手的先天性关节炎已经痊愈,和其他同龄孩子一样,能够动用双手解决各种问题。或许由于双手转笔的缘故,百里晏的头脑越来越灵活,学习成绩也居高不下。在同伴中间,不再尴尬,不再被嘲笑,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了。

想到这一切,苏梦再一次会心的笑了。每一次回忆起这段岁月,苏梦都会感慨万分。她知道,今天这一切来之不易。如果没有自己和丈夫的用心坚持,如果没有孩子的配合和理解,他们还将继续生活在紧张和担忧之中,沉重的负担还会继续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想想都让人心有余悸。

现在好了,儿子终于摆脱了疾病,生活也全面向好。夫妻两个还计划着到县城中心买一套大房子,这种老房子实在住够了。

“妈妈,我想去阁楼上玩一会儿。”百里晏写完了作业,放下手中的笔,朝着厨房喊道。

“不许去,爸爸没和你说过吗,阁楼谁都不许上,楼梯不结实,会塌掉的。那上边有什么好玩的?”苏梦几步跨进客厅,试图阻止百里晏。

“你们不是说要买新房子吗?买了新房子这个老房子不得卖掉吗?我还没到上边玩儿过呢。要是房子卖掉我就没机会在这儿玩儿了!妈妈,让我上去看看吧,一会儿就下来。”百里晏央求着妈妈。

“不是我说不行,是你爸爸不让。先吃饭吧,吃着吃着你爸爸就回来了,每次都是这样,他好像能闻到咱家饭菜的味道一样,到时你问他答不答应。”苏梦说着便走向厨房,掀开锅盖,将熬好的酱汁小心翼翼地浇在炸好的桂鱼上。

也就在这时,百里晏摸着楼梯扶手,顺着楼梯蹑手蹑脚的爬上了满是灰尘的阁楼。

虽说是阁楼,不过是在尖形的屋顶上隔出来一块三角区域,下面的隔板距离顶棚不到一米五的距离,成年人只能猫着腰、撅着屁股站在上面。

八岁的百里晏小心地站直了身体,头就已经快碰到屋顶了。

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也只见到了随意摆放的一只破皮箱、装着破烂衣物的几个编织袋,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然后又百无聊懒的转了一圈,希望能看到一些新奇的东西。

但是,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在这个满是灰尘、一脚下去都能踩出深深脚印的昏暗阁楼来说,能找到什么有吸引力的东西呢。

可正当他感到失望、准备下楼时,一束光线从其背后直射进来。他回头一看,原来在阁楼之上,开了一块一尺见方的小窗户。而与其说是窗户,不过是一块被有意留下的透气的孔洞。

百里晏稍一猫身,光线裹挟着尘土如一道昏黄的光柱,直直的射到了阁楼的横梁之上。顺着光线的方向,百里晏看到,在横梁的内侧,一块暗红色的木头在泛起的尘土中分外显眼,红润圆滑、油光发亮。

百里晏的好奇心被勾起,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楼梯口,窥见妈妈还在厨房里忙活,又透过送进光线的小孔,看到门前的街道上行人寥寥。

在确定了父母此刻不会出现之后,他伸手将木块轻轻取下。

这并不是一块普通的木头,而是一个红木做成的盒子,由于四周都被蜡密封,显得严严实实,紧紧绷绷。

百里晏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心,他紧张地四下里望了望,便用手指甲使劲儿划开蜡封,迅速打开了盒子。

还真是个文具盒,百里晏心想。

在他幼小的心里,只要是装着文具的大概都可以称作是文具盒。

他看到,这是一个方形的红木盒子,盒子里垫着一块发黄的手帕,在手帕纸上,躺着一只钢笔。单纯从其外观看,这是一支老式钢笔。

百里晏迅速拔掉了黑色笔帽,露出了从头到脚呈深红色的笔身。

“吃饭了,晏子。”妈妈的话从厨房传了出来。

“哦。”百里晏一边答应着,一边熟练的将钢笔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拇指向下一推,钢笔便在手指间灵活地跳起了舞蹈。

孩子毕竟是孩子,到什么时候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本性。这不,一看到钢笔,就忍不住要将其夹在指掌中间,让其上下翻飞,玩得不亦乐乎。

“儿子,看看爸爸给你带回来什么生日礼物了?”

就在这时,百里浦高兴地走进房门,大步迈进了客厅。一手拿着一个文具盒模样的木头盒子,里面装的是专门托人从SH买回来的专用转笔——“改笔”;一手拎着蛋糕。

百里晏听闻此言,暗叫一声“不好”。这要是让爸爸知道自己违反了“家规”,擅自跑到阁楼上动这动那,一定会遭受沉重打击。

而为了逃避打击,百里晏屏息凝气,蹲在阁楼上一动不动,仔细观察楼下的动静。

百里浦看客厅里没有儿子,便走到厨房寻找。

“苏梦,儿子哪?书包在客厅,人呢?跑哪去了?”

“哦?刚才还在写作业啊,不会是跑出去玩了吧?这孩子,晏子,晏子……”苏梦朝着外面喊百里晏的小名儿。

一看爸爸进了厨房,百里晏急忙站起身,想乘机下楼,神不知鬼的来个暗度陈仓。

可当他快要迈到楼梯口时,像中了魔咒般突然停下脚步,转笔的左手也停在胸前,笔尖朝向自己,像被使了“定身法”,整个人一动不动。

“晏子,去哪儿了,快回来吃饭!”苏梦一边喊着一边端着一大盘“松鼠鱼”和百里浦一起出了厨房,进了客厅。

“吃饭了,晏子,跑哪儿去了。”苏梦和百里浦四下打量不见人影,也不见回应。

可就在这时,百里浦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阁楼之上,如僵住一般。

“谁?”百里浦本能的意识到要有糟糕的事发生,不禁大喝一声。

“还能是谁,晏子呗,我就说不要上去,可他偏……”苏梦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梗在喉咙,张着嘴不知所措。

他们看到,百里晏站在阁楼之上,居高临下,嘴巴大大的张开,一张小脸儿被抻得老长,用一双极度惊恐的眼睛瞪着苏梦和百里浦。而更让两人不寒而栗的是,他们宝贝儿子的手中紧握一支钢笔,笔尖朝上,与他的眼睛不过半尺距离。

“啊,晏子!”苏梦如梦方醒般大叫一声,手中的盘子随之跌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百里浦见势不好,扔掉蛋糕,急速向楼梯冲过去,试图夺下儿子手中的“利器”,怕他伤到自己。

但说时迟那时快,待百里浦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只见百里晏将头缓缓地向后仰去,双眼紧闭,然后整个脑袋如八磅的铁锤开山劈石一般,狠命向笔尖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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