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十五年后。

月明星稀，霓虹闪烁，夜空中城市沉落在橘红色光影海洋的底部。

晚上十点，江魏离开办公室，他把手中摩挲已久的金色缎面首饰盒塞进公文包，乘坐观光电梯从这座地标性建筑的二十三层落到地面，然后去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他对售货员说买包烟外加一个打火机，对方询问的眼神足足盯了他五秒钟，他才反应过来随手指了一包。之后他回到那栋建筑的地下停车场钻进自己的车里点上一支烟，他专心地抽着，像是在思考烟草的味道——这是他第一次抽烟，做律师以来接触的客户多数都抽，吸惯二手烟的他早已算得上半个烟民。事实上，他是在虔诚地等待一个时刻——别人所说的抽烟迸发灵感的那个时刻。他迫切需要这个灵感来帮助他完成一次委婉且不失风度、果断而不伤感情的拒绝。

三年前，他和几个律师同事受邀参加律所客户CURVE模特经纪公司的酒会。

这是一场光与色的密谋，梦幻般辉煌的大厅，各色身材曼妙的美女和举止优雅的型男款步留香或者玉立冁然，那些熠熠生辉的星眸在珠光宝气的掩映中释放着致命的诱惑。

形象顾问袁雅朝着一个熟悉而略显孤独的背影走过去，她想打个招呼，正欲轻挽其臂的纤手距之五厘米的时候，他应后方某位朋友的招呼转过身来，她被这一突然的举动吓得将右手晃着的一杯红酒失落在地，玻璃碎裂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但盯着别人的尴尬时刻不是他们的修养，所以本能地一瞥之后就收回了目光。肇事者袁雅面露愧色，双手交握地放在胸前以示歉意，对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男人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哦”了一声算是回应，点了点头欲要离开，此刻，她头脑里突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要认识他——使她制止了他的离开，她友好地伸出右手说“我叫袁雅，形象顾问”，“幸会，江魏，这是我的名片”他礼貌地握了一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然后，既没有关切也没有搭讪，就径直朝朋友走去。

这完全脱离了袁雅的预料或者说是期望，起码应该有三秒的眼神交流，或者一些以增进了解为目的的闲聊，她甚至可以允许他暂时陪伴在她的身边，毕竟社交场合的茕茕孑立只会让人轻视，其实有大把的模特恨不能与她走得近些，她不知不觉在为他着想，可他却完全不领情。

为此她耿耿于怀，一个众人眼中智慧与美貌集于一身的年轻女人，对被追求已经免疫，对被宠爱已经乏味，对备受瞩目已经习惯，对吸引一个男人的注意力早就轻而易举地如同抽一张纸巾。但是，这次扑了空，于是她心中历来百无聊赖的征服欲终于变得精神抖擞、兴致勃勃。

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却在暗地里观察，越看越觉得这个叫江魏的律师真是个特别的人物。身边美女如云，他的朋友也与各位女宾谈笑风生，只有他，既不主动招惹那些高傲矜持型的，也不被动示好那些热情奔放类的，所以刚才那不领情的表现完全符合他的性格，无关乎好恶，于是她稍觉释怀，微微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这时，她看到了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而在场的其他男士都沉浸在一种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欢愉状态中。她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一星期以后的某天下午，她打电话向江魏咨询一桩离婚诉讼，情况比较复杂，于是约他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顺便一起吃了晚饭。当时，二十七岁的黄金单身汉江魏正面临各种相亲压力，诸多介绍简直推搪不暇，每一个都是好意难却、盛情难拒，累得他遁入空门的心都有了。他也不明白自己，隐隐感觉有所期待，但就是碰不到那个人。他说不准那双眉眼魅惑还是单纯，描不出那张嘴唇丰厚或者纤薄，想不到那款表情怡然或者忧郁，但是如果遇见，他的心一定能够认出那个人，这种强烈预感的始终存在导致其单身历史的无限延长。

不过这个下午，天气、环境、氛围、咖啡、晚餐、语境以及对面的袁雅，一切都让人舒坦放松，他想也许只要有一位女性朋友在身边，就能摆脱目前的困境，当然，这个女人不一定是袁雅，但上天把这个时机安排给了她，因为它青睐努力争取的人——关于那桩亲戚的离婚诉讼，她花了好几天时间，翻阅了若干报道，摘录了多段狗血情节，然后修改整合成最佳版本，最后熟读强记之。智慧的女人努起力来是令人敬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