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嗣承之斗
怀恩说,他赶去的时候,叶未央已经倒在地上被一个士兵踩在脚下,高举长矛,正要捅死她!倘若他去得再迟一些,这个世界上便不会再有叶未央这个人!
律袖伸出手,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去碰烧红了脸的她。她现在这么脆弱,会不会一碰,就破碎满地,他再也拼不回来?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她?那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没有她,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那张金光闪闪的龙椅,那个从小到大都隐藏至深的欲望,又都算什么?
“小太阳……听话……”躺着的女人又开始说胡话了,她眉头紧皱,像座小山,“鬼差大哥……别烧我……凤羽……快走……”
凤羽!凤羽!她就是为了那个青楼男子,为了那个谋逆反叛的乱臣贼子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律袖心火怒起,却又发作不得。这个女人,他有什么资格去管?
忍了又忍,他转身去洗了一条帕子,为她擦脸,一边擦一边说:“还想着他?那就快些好起来吧。你要是死了,他就被人抢走了!”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叶未央更挣扎了,仿佛真的怕凤羽被人抢走。
律袖苦笑摇头,何时,你才会这样对我?
烛灯摇曳,将墙上的人影拖得斜长,安静的寝室内,只听见外室轻微咕噜咕噜的熬药声,满室的药香,熏得人昏昏欲睡。闻名天下的重华王爷倚在交椅上假寐,他累了一天,实在需要休息。叶未央的伤时好时坏,本来已经退去的高烧突然在夜里复又烧了回来,吓得他将那些歇在外屋的大夫们全叫起来诊治,好不容易退了烧,他也没敢休息,坐在她旁边守着,实在受不了了,才在椅子上靠一会儿。
绝世的容颜憔悴许多,只这三天,他竟瘦了一大圈,两颊也陷下去了,眼下一片淡黑的影子。让服侍他的小厮们个个心惊肉跳,就怕哪天圣上召见,看见他这般憔悴的样子,气急了便拿他们这帮小厮开刀!
但不管奴仆们怎么保证怎么哀求,律袖总不听劝,非要亲自照顾躺在床上的女人不可。唉,难道他们这些服侍惯人的还比不上你这一养尊处优的?虽然大总管一再告诫,他们还是忍不住猜测,躺在床上的女人到底是谁,怎能让一向淡然处世,心静如水的重华王爷如此紧张?
“王爷。”安静的寝室,一个身穿青衫仆装的男子轻声走到重华面前,恭谨地唤。
律袖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淡然冷清的双眸先是看向床榻,见床上的人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均匀,才安心地扭头去看自己忠实的仆人。
“有消息了?”律袖慢慢站起来,男子立刻上前去扶,果然律袖有些站不稳,亏得抓紧了男子的手才没有跌回椅子上。
“王爷,保重身体啊。”他心中一叹,无奈地劝道。
律袖站稳后,放开他的手,淡然往外走。男子无奈,只好跟上。一边跟一边回答之前律袖的问题。
“朝暮楼被封了,全部都抓到大牢里去审问。刑部有咱们的人,但是这次是太女殿下下的令,刑部那边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说会适可而止。属下已经查明,都是些普通的青楼男子,跟慕容军有联系的都提前撤走了,看来是有人通风报信。”
律袖没有说话,走到药炉边看了看药,受药的小童们恭敬地垂手侍立。律袖把一排炉子上的药都搅了一遍,才又问:“凤羽这群人呢?”
“暂时没有查到,若属下猜得不错,应该往南边去了。”
“怀恩。”律袖转身,淡淡地目光落在他身上,让这个名叫怀恩的男子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他立刻单膝跪下,应道:“是。”
“我不要猜测的消息,懂吗?”律袖向来不动怒,他对任何事情有不满,都不会动怒,然而他天生的皇家威仪让他即使不动怒,也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造次。
“属下明白。属下立刻去弄清凤羽等人的下落。”怀恩应道。
“起来吧。辛苦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律袖说完,便转身准备会内室。
“王爷……”怀恩似乎还有话要说,他欲言又止,一脸为难。
“嗯?”律袖回头,见他踌躇的样子,便说,“还有什么要说?”
“王爷,里面的姑娘是个麻烦人物,属下怕……怕她给您带来麻烦。”怀恩终于还是将自己心中的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他抬眼瞥见律袖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心下一凛,却仍坚持说道,“这次锦衣卫去抢功,给属下制造了救人的机会,却也让羽林军的行动失败。太女大怒,将责任怪罪于锦衣卫。那个负责追捕的是跟叶姑娘有过节的林家二小姐,前些日子刚升上兵部副侍郎,她对抓捕叶姑娘势在必得,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属下……”
“怀恩。”律袖打断了怀恩的话,他转身,正面直视怀恩,淡而坚定的说,“本王不怕麻烦。”
怀恩不语,作为一个忠于自己主人的下属,他不仅要对主人言听计从,也要懂得在主人不理智的时候勇于进言。他倔强地站在原地不离去,身体笔直犹如一柄标枪,律袖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他对这个自小就陪在身边,谨遵主仆法度,忠心耿耿的家奴下属感到无奈,他走上前,淡淡地说:“锦衣卫是二皇姐的手下,我只是跟她聊起太女的行动,她急着要去抢功,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太女和二皇姐之间的争斗由来已久,太女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顶多便怪我多嘴。至于那个林副侍郎……里面的人被她伤成这样,我也没打算再放她一马了。”
停了停,律袖又说:“去吧,明天去查一下,到底是谁给太女告的密。”
怀恩一愣,问:“知道这个,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律袖的眼中竟带了一丝笑意:“我怕她醒来要问。”
怀恩默然,他见律袖已经转身入内了,便偷偷抬起头往里望了望,却只能看到半垂的床幕,他摇摇头,无声退下。
繁花似锦,团簇成云,百花争艳,勾心斗角。律袖坐在御花园内,举着杯子赏花,然而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
今日龙阳尚父设宴,款待一众贵夫郎,律袖乃女帝唯一的儿子,泰华国唯一的王爷,自然少不了要列席。他对这种聚会联谊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宫中尚父雅父似乎特别喜欢他,但凡有宴会,一定会叫上他。他贵为王爷,时刻要保持天家礼仪,若是寻常男妃也就罢了,他大不了推辞了,但是龙阳尚父乃女帝最宠幸之人,先皇父去世后,他便掌管了六宫,俨然是中宫之首,他的面子,律袖不得不给。
律袖端庄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淡漠不语。这是他的常态,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了,知道这位王爷性喜素静,不愿多说话,也不硬拉着他聊天,都和自己合得来的贵夫郎交谈,时刻注意龙阳尚父的话语,随时说几句奉承的话。
虽然他不爱说话,心思也不在这宴会上,但他仍然听出太女嗣承对他的冷嘲热讽。“嗣承”便是皇女的丈夫的意思,“嗣”乃子嗣之意,“承”乃继承之意,意喻继承发扬皇家子嗣血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