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元祐3年京都北郊的一座山中一处小溪旁,流水淙淙,游鱼余影绰绰,一少年身着青色布衣,蜷着身体,蹲在溪旁,痴痴的看着水中,面容温润俊俏却略微呆滞,明净如镜的眼眸里似乎也静静的流淌着一跳小溪
他看着,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冲动,相当的冲动,他想脱下衣裳,跳进小溪中和那些小鱼儿一起嬉戏追逐,他多么想体验一下那自由畅快的欢乐,可他还是止住了这个念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和羡慕
他傻傻的笑着,也许是很少笑的缘故,他笑的是那么的不自然,那么的难看,却那么的真诚
他叫小溪,那是老头儿给他起的名字,他不怎么喜欢,可他还是非常享受蜷着身体蹲坐在溪边发呆的时间
他喜别人叫他小夕,他多次固执的让老头儿这么叫他,只因为他最喜欢的是夕阳
是一横夕,黑夜降临之前的最后一缕夕阳
他静静的看着,痴痴的沉浸在某个世界之中,任由太阳由树梢照到树干而浑然不知
已是黄昏时节了,当血红色的残阳将眸中的银河映衬得发红发黄之时,他才醒过神来,他有些后悔,笨拙的拍了拍头,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发呆着过去了
老头儿让他做的事情他也忘到了脑后,诶,回去后又没肉吃了。
他看着水里那受惊的鱼儿很认真的说道:“别害怕,我不会吃你的,你那么自由和快乐,让我也很快乐。你游了好几年了,我也看了好几年,我们是朋友···”
水中的鱼儿来了一记神鱼摆尾回应他,似乎在说:鬼才信,你不过抓不到我罢了
小夕抓着头,忍俊不禁的傻傻笑了起来
他忽然有点沮丧了,好像自己真的很没用,就只会发呆,算起来自己已经发了16年的呆了
老头儿也说他朽木不可雕,平常也不教他什么,只是让他一个劲的磨把刀
那把黑漆漆的刀,那是唯一的一把刀,******,柴刀,菜刀···
这是老头儿的宝贝,就是天天让他磨刀,他曾无数次向老头儿说这根本不是刀,哪有这样钝的刀,就算有,哪有磨不锋利的刀呢?
这绝不是一般的刀,准确来说不是刀,是废铁。
老头儿说了一句:诶,是啊,怎么有磨不快的刀呢?所以,你没肉吃了。
对这老头儿,小夕也是无话可说了。低着头,轻轻地道了声哦。
小夕记得书中有位先生说过,人的生活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要寻找出路,就注定有很大部分的时间是要用来发呆和思考的
所以他喜欢在小溪边看流水东逝,看着游鱼,默默地体会。
发呆和思考,也就是人们认为的荒废吧。
他看着天边那血红的一片,显得非常的激动和集中,他期待的那个时刻就要来临—一横夕。
黑夜之前最后的光明,那个最美丽的时刻。
他将眼睛睁的大大的,眼睛都不敢眨,任由晚风将眼睛吹得发痛,小手紧紧地握着,生怕那瞬间不在意间无影无踪。
暮色四合,风卷,云涌,天地间模糊一片,只有远方的夕阳那么的亮眼,薄如细丝的一缕黄色映入眸里,风卷不烂,云击打不碎,黑暗吞噬不了
那天地间最后的光明如同一只栀子,绽放在这黑色的荒漠之上
小夕表情十分陶醉,他好像闻到了那股清香,那只栀子静静地绽放在他内心的沙漠里
绽放在那个拒绝生命的沙漠里。
他十分开心的笑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的生动,那是真正的喜悦。
他看到了,是的,他看到了,那一只栀子,一横夕。
黄昏已逝,小夕却闭着双眼,似乎还是那个一横夕的天。
他嘴唇发白,全身剧烈的颤动着,他忽然感觉有些冷,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涌出,瞬间便把他的身躯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他睁开的双眼满是惊恐不安,他猛然记起一事,他忘记了老头儿说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回家,不然会出事,可他去看一横夕了。
他迈开大步想跑回家去,可没走几步,便踉跄地摔倒在了地上,变成了一个冰人。
他一直都想看一横夕,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距离第一次看时相隔十年
他记得他以前是有很多机会看的,那时候的他在一个灰蒙蒙的冰窖里面,不能动弹,饿得受不了,冷的受不了,却也死不了
那时的他看什么都没有颜色,灰蒙蒙的一片,他懒得去看什么夕阳之类的,无聊而乏味。
那时候的他喜欢睡觉,如同死去一般的沉睡,他不知美丑,不知是非,不知生趣。
他只是感觉很饿很无聊,他想自己动动身体,可他连眨眼都非常困难。
直到有一天,一个满头白发披散,灰色棉袍间别着一把黑漆漆的丑陋的刀,手提一个大大的酒葫芦的老头儿。
老头儿敲了敲厚厚的冰面,嗒嗒嗒,他听到了声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就看到那个怪老头儿朝着他哈了以后热气。
他的视线立刻变得模糊起来,连那些原来的灰黑色都不甚清切了。
但他很高兴,他终于看到了和自己很像的一个生物了,以往他曾经看到过天边的飞鸟,那是他最喜欢看的东西,他非常羡慕,可那些飞鸟似乎不愿意靠近他,他身边一直很单调,灰蒙蒙的一片,他有些沮丧,自己这么讨厌吗?
他拼尽力气剧烈的抖动着,他不会说话,他用这种方式告诉着怪老头自己想要出来。
然而外面却是悄无声息,又是往常一般的死寂,他有种莫名的情绪,也许那是叫绝望和伤心,眼中似乎有液体要流出,他强忍着,他知道,那液体一旦流出,连最后的灰黑色都看不到了,他还看不够,还想看,尽管只有灰黑色。
外面忽然传来了剧烈的敲打声,他睁开双眼,看见怪老头正在用那把丑陋的刀费力的剥落着冰块。
眼中的液体却再也忍不下去,哗哗的流了出来,瞬间在眼前结成了冰障,眼前一片黑暗。
他听到有人说:“奶奶个熊,这什么冰啊,连这等神兵剥起来都这么费尽,我去···”
他知道是那个怪老头发出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的听到这么美妙的声音。
他在暗暗的回忆着:奶···男···哥··胸···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动了,哪怕是掉落在地上,他也非常的高兴,他迫不及待的睁开的眼睛,一道亮丽到极致的光冲进他的眼中,几乎要刺瞎他的双眼,他感到眼睛很痛,眼睛自然的闭合了一下。
他听到有人在说:“别睁开眼睛,你久处黑暗,这么强的光线很难适应···”
小夕不通语言,但奇怪的是他竟然能懂这个意思。
但他不听,他睁开了双眼,就看到了天边最后的一抹红,那么绚烂美丽的一抹红,他久久的盯着他第一次看到的颜色。
他非常开心,他觉得身上有种莫名的轻松,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动。
他尝试着,结果发现只能微微动弹,身躯上就有一种剧烈的感觉传来,让他锥心裂肺···
那叫痛,那叫冷。
痛的紧闭双眼,紧皱眉头,他感觉自己快要睡过去了。
他感觉前方有一股热流传来,他饿的快发疯了,异常快捷的咬住了前方的东西,他感觉一股股热流流入喉咙中。
他无比贪婪的吮吸着,直到那股热流快要枯竭他尤感不足。
他感觉前方物体的温度已经变得和自己一样,打起精神,睁开眼一看,自己咬着怪老头手上的静脉,而怪老头却已经冻成了冰雕,那面容神色却是慈爱和温和的。
他感觉非常难过,趴在地上哭着,一滴滴液体掉落变成冰珠。
他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他,他看见那个怪老头,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
怪老头面色憔悴苍白了不少,白色的头发上似乎还附着着冰霜,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木讷怪异的笑,老头儿取下葫芦,咽下的一口酒就喷在了小夕身上。
小夕感觉很舒服,有种暖暖的感觉。
老头苍白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粗糙的手轻轻的抚摸着小夕冰冷的额头。
小夕有了前所未有的感觉,他很喜欢这个人,他想跟这个人走,他费力的挪动着手指,像蜗牛般慢慢的移动到老头儿下边,紧紧地攥住他的衣角。
老头儿低叹了口气,说道:“跟我走了不能后悔的啊···”
小夕只是紧紧的攥住他的衣角,老头儿面露悲苦和怜爱之色,将小夕抱在胸前,踏着夜色而去。
走一步便有无数冰霜形成,地面更是结成坚冰,不一会便又化了开。
小夕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眼中的液体却在不停的滴落,落在老头的衣裳上,打湿了一片。
他呢喃着,带着哭腔,用自己听过的并学来的最美妙的语言来表达着自己的情感,是的,他不会讲话,那是他唯一会的语言。
“乃···男···哥胸···无去···
奶奶个熊,我··去”
老头回眸看了一眼,面露惊奇,随即放声怪笑了起来。
二人踏着夜色而行,似乎无惧这黑暗和黑暗中的毒蛇猛兽。
模糊着身影消失在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