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的包房里,朴洱跟杨六一坐在沙发上,桌子上放着十几瓶啤酒。
朴洱的女朋友已经送回学校了,他不知道杨六一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自己的朋友现在的样子,他不能丢下不管。啤酒都打开了,杨六一在那拿起一瓶,对在嘴上咕嘟咕嘟的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空瓶子,又接着拿起一瓶来,接着喝。
朴洱没有劝他,自己也拿起一瓶来,喝了两口,说:
“别憋在心里了,有什么事情,跟我说说!”
杨六一放下空空的酒瓶,对他说:
“你不懂,你不懂!”
说着,又拿起了一瓶酒往自己嘴里送。朴洱的脸有些阴沉,他放下酒瓶,看着杨六一说:
“杨六一,咱们认识多久了!三年了吧!关系怎么样?谁看着咱们俩,不说咱俩是一对狐朋狗友!也是,我呢,到底也只是狐朋狗友。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真正的放开自己的世界,只是嘴上说什么咱们是好朋友好兄弟的!其实,你自己的心里,有谁能真正走进去的!包括我,包括陈小昔!你一直试着封锁着自己,我是你朋友啊!我问你,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你一直都是我朋友,除了你,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其他朋友!”
“狗屁!杨六一,你傻还是我傻啊!朋友不是喝喝酒聊聊天,大家一起闹一闹就是朋友的!朋友是交心的!你明白么?三年多的时间啊,你什么时候跟我交心过?你的事情跟我说过么?你家里的情况跟我说过么?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跟我说过么?没有,从来没有!你自己以为隐瞒的很好,我会看不出来你平时的难过么?我试着帮助你了,杨六一!不止一次,可你从来没有想过,我是你朋友,朋友要互相帮助!因为你自私,你不想别人进入你的世界。就像是我从来没去过你家一样,我也从来没有进入过你的内心,不是我不想去,是你不让我去,杨六一,你说说,有这么贱的朋友么?”
是啊,三年了!从开学第一天,两个人就认识,之后的朝夕相处,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可是,杨六一从来没有邀请过朴洱去自己家做客,朴洱提出要求来,他也会拒绝!朴洱也曾数次的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可他也从来没有去过。自己的什么事情,也从来不跟朴洱说,两个人,只是在一起玩闹,说一些毫无用处的废话。
不是因为这样的,杨六一心里想着,他不邀请朴洱去家里,是因为怕朴洱看到自己的窘迫。他不去朴洱家,是因为自己害怕看到朴洱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关怀,自己会嫉妒!
他不是自私,他是自卑!
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他不想因为某些原因,就是去他!只是,看来自己的行动,却是南辕北辙!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两个人之间的友情,却一次次的在伤害着自己的朋友!
杨六一从桌子上拿起一只烟,放在嘴里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烟雾。饱经沧桑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来,他是一个还没有满二十岁的少年!
朴洱看着他老练的姿势,有些难以置信!杨六一虽然跟他在学校搞怪,却并没有什么恶习,自己也从来没有见过他抽烟,现在,看着眼前的老烟枪一般的人,他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是不了解他!
电话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房间的沉寂,朴洱刚拿起手机来,杨六一冲着他说:
“不要接,是陈小昔!”
朴洱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说:
“她现在肯定知道了,她肯定很担心你!杨六一!”
“求求你,别接!我不想让她看到现在的我,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任何人,是任何人你知道么,包括你!我本来就已经准备永远也不见谁了!可你出现了,朴洱,我死不掉了!最坏的结果已经没有了!既然最坏的结果已经消失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朴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没有接,电话断线了。下一刻,又重新响起来,朴洱为难的看着杨六一,杨六一盯着电话,终于停下来了。只是,对面的人好像不死心一样,再次拨通电话,杨六一抢过电话,按着关机键,手机响起一阵铃声,黑屏了!
“你看,解决问题很简单,我喜欢最直接了当的方法!”
朴洱从他手里接过手机,看着他,这句话让他不寒而栗。刚才在公园中的杨六一,只怕也是选择了最直接了当的方法,想结束自己的麻烦吧!
“你不是想知道么?正好,我也憋了好多年了,我快要爆炸了!今天如果不说出来,也许,我就会崩溃,就算没有死,只怕也要疯了!那我就说说我的事情!”
一根烟已经抽到底了,杨六一重新拿起一支,拿起打火机来点燃,耀眼的火光照着苍白的、颓废的脸,朴洱看着有些毛骨悚然,他直一直身子,心里给自己打气,这是杨六一,他的朋友,没什么好怕的!
“我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我有奶奶,有爸爸,有妈妈!这每个人都有,好像没什么好炫耀的!只是,这些都是很短暂的,朴洱,你知道么,幸福真的很奇怪,他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在你心里坦然的接受幸福的爱抚时,他就已经悄然离去了!”
杨六一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眼睛里有泪光闪动着,他说:
“我爸爸的影响很模糊,我都快想不起他的存在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没有跟任何人联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是跟奶奶长大的,她对我真好,真的!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里怕飞掉!我到了十三岁的时候,她还在照顾我!可老天爷不喜欢啊,他要带走我奶奶,你知道么。奶奶死了,就在我刚上完小学的时候死掉了!”
他抬起头来,看着朴洱,说:
“你经历过绝望么,那种看不见眼前的每一步,那种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那种身边的人都离开,只有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绝望!那就是我当时的感受,我当时只有十三岁,举目无亲!奶奶一天天病重的时候,我的心就一点点往下落,我当时想,等奶奶走后,我一个人该怎么生活啊,我当时想,等奶奶走后,我就跟着她,这样,就不用在担心还会有什么伤害了!”
朴洱的心有些震动,他不知道当时才十三岁的杨六一怎么会有这么极端的想法,他轻轻地抬起手来,想要拍拍自己的朋友,给他一些安慰,然后,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他看到杨六一在笑,很幸福的笑。跟之前判若两人。朴洱放下手,静静地听着。杨六一的语气充满活力,他接着说:
“然后,妈妈就出现了!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出现了!就像是久在黑暗里的人,看到指路的明灯一样,我就看到了希望!我发现,我可以有明天的!虽然她经常不在家,虽然她没有微笑,虽然她狠心的留下我一个人在家,三年多的时间里没有看过我一次,但是,我还是很爱她!她是唯一,是我唯一的亲人!就算她不理我,不见我,不想我!但是,我只要知道她还在,她还有一丝丝回来的希望,我就会紧紧地抓着!我努力的表现自己,努力的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努力的听她的话,就是想着,如果有一天见到她,她不要失望离去!”
烟已经烧到了手,杨六一毫无察觉,朴洱从他手上摘下已经熄灭的烟头,杨六一举起一瓶酒,一饮而尽!又伸手从桌子上拿起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