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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桑榆墅名士赴雅集 草堂居群贤赏真迹

光阴迅速,时光易过,转眼就到了三月暮春时节,窗外几棵海棠,开得如堆雪砌玉一般,庭院中鸟声聒碎,花影横披,春色宜人。

容若独自徜徉花荫下,玩赏一回,深感有负春光,自忖再过几日便要回宫当值,那时若想邀一众好友赏春,更为不便。适贞观晚间来访,容若遂和贞观相约,邀严绳孙、姜宸英,朱彝尊,吴雯等几位京师老友,于后日三月初三,到西郊桑榆墅踏青赏花,消闲一日。

贞观道,“巧了,我今日来找你也正为此事。我们几位早已说好,要凑一公分,置一天酒席为你起病,也不约外客,只是借用你桑榆墅的宝地,别处的园亭,也没有那样的景致,众人也难以尽兴。”

容若道,“诸君之好情,小弟心领了,你我至交知己,还分什么彼此?还是由小弟做个东道,我明日即去桑榆墅预备。你们几位都是客边,异乡孤旅,怎好让你们破费。吾兄若觉得过意不去,把你的龙团胜雪茶带来,便可相抵了。”

贞观也知道容若一片真心,尽是为别人打算,遂笑道,“罢了,我不和你争。只是你大病才愈,便要费心料理这些,不可过于劳累。”容若道,“寻花看柳,正我辈快心之事,怎言劳累?吾兄若是真心疼我,索性替我去宫里值守,我便和你一般终日逍遥,你道如何?”

贞观摇头笑道,“岂有此理!又摆出一副惫懒之态,哪像是年满三十之人。”容若付之一笑,二人步月谈说一回,回到书房,容若即亲手写了邀约的帖子,贞观道,“也不必差人去送,我明日持简当面约定。”容若道,“如此极妙的了,借重吾兄美言。”又再三叮嘱道,初三务必早至,以尽一日之欢。贞观笑他琐碎,何劳遵嘱,言罢与容若执手而别。

这桑榆墅坐落于西直门外,乃是明珠大人在自家圈地上修建的一所郊外别院,容若婚后便赐给他做读书游赏之地。园内遍植桑榆,故名桑榆墅,亭台楼阁点缀其间,却也幽雅不俗,尽可俯瞰园外村野烟岚之景。

容若十分喜爱此处未经雕饰的天然野趣,接手此园后,又按心中所愿,精心构思排布,做一番整修改造。完工之时,曾做《于中好》以志记念:

小构园林寂不哗,疏篱曲径仿山家。昼长吟罢风流子,忽听楸枰响碧纱。

添竹石,伴烟霞。拟凭尊酒慰年华。休嗟髀里今生肉,努力春来自种花。

此后当值间歇,容若常和一众好友于此啸风吟月,飞觞赋诗,昔年更是和贞观在此乘月登楼,赏玩夜景,秉烛彻夜长谈。因为这场大病,年后他一直未到此居住,园中各处也需料理一番,故次日一早,容若便带着几个得力家人,到桑榆墅布置起来,又抽空到书房去看望二弟揆叙。

开春以来,桑榆墅周边绿茵如烟,波光如镜,又独处一隅,不闻市井杂声,是一个绝好的读书所在,故由去年始,春明时节,揆叙便随先生到此潜心用功。

揆叙虽是容若同胞兄弟,却只比福哥大一岁,是年刚满十岁,生得清俊如玉,安静谦和。虽才开蒙几年,便聪颖异常,过目成诵,诗词歌赋,诸子百家,无不潜心领略。他和乃兄一样,嗜书如命,尤擅诗文,且家教严谨,待师长以敬,接朋友以信,俨然纳兰氏又一位少年英俊,人间鸾凤。

容若十分怜惜宠爱此幼弟,相待和亲子并无分别,曾聘好友吴兆骞为其塾师,精心教习,百般呵护。容若今日到园,少不了拜见揆叙先生,仔细询问他近日所习。容若深知他这位兄弟,幼而颖悟,难免自恃才高,习学不精,便拜托先生朝夕琢磨,严加管教,不可稍有放纵。

容若与先生谈说一阵,又踱进揆叙用功的书房。揆叙此时端端正正,坐在书案前默诵书文,见长兄满面春风前来,且惊且喜,忙推案而起,行礼不迭,又赶着让座看茶。容若之前在家中养病,兄弟二人已有旬日未见,揆叙自然颇为挂念,问长问短,叮嘱他务必多加保重,容若无奈一笑,“我这一病,搅得全家不宁,真是罪过不小。”

揆叙又向兄长玩笑道,“怎么兄长病愈了,也不来望一望兄弟,独不念春日迟迟,闷杀读书客乎。”容若一笑,斥道,“怎么,你若是想和我诉苦,可是找错人了。春日迟迟,正当埋头经史才是。才静心苦读了几日,就觉闷杀了,也不怕老爷听见了,一顿的好板子你吃。”

兄弟二人随意笑谈几句,容若便捡起他近日窗课细读,却沉吟着不发一语。揆叙心里发虚,只道是文章做的不妥,惴惴问了一句,容若道,“很难为你,下了一番功夫,只是文字尚需磨砺。”说着又为他指正几处不足,揆叙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容若待幼弟似严师,轻易不肯夸奖,今日却是难得欢颜。见揆叙衣衫单薄,便叫小厮速去给二爷拿件夹衫来穿上,又把跟随的家人叫来,嘱咐了半晌。

揆叙得知长兄明日请一众名士在此雅集,便按奈不住,涎着脸缠着他,明日可否去玩耍一回。容若被他混缠不过,只好答应他完成功课后,方可去消遣。容若深知揆叙,人前虽稳重大气,私下里仍是少年心性,在此苦读多日,自然想轻松一刻,便嘱咐道,“这下满意了?你万不可让小厮们胡乱传扬,日后老爷问起来,我可担当不起。”揆叙忙笑着点头应允。

兄弟二人谈话之际,早有几拨儿家人前来回话,在外探头探脑,却不敢进来打搅。容若无奈,约定午间兄弟二人一起用膳,便起身离开,揆叙一路将兄长送出院外方回。

初三日绝早,容若为枝头黄莺儿的闹声所惊醒,起来一看,但见檐上彤彤旭日,窗前习习春风,好个游宴良辰。吃过早饭,便唤了几个家人跟随,一路赏玩春景,缓步至花间草堂,再作点缀。

这花间草堂乃是园中西隅临水一所书斋,几年前专为召贞观来京所建,以作二人躲避尘世,玩弄笔墨之所在。容若和贞观志趣相投,风雅为命,虽身居闹市,常有山泽鱼鸟之思。故容若特意于水岸边构草堂三楹,落成后欣然将其命名为“花间草堂”,又请好友朱彝尊题写匾额。

贞观颇感容若一片赤诚相待,只可惜几年间南来北往,时聚时散,未能好好享用。倒是容若自己却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时常流连于此,和诸名士剧论文史,摩挲书画,不亦乐乎。

这草堂看似一山野村物,却处处独具匠心,凝聚了容若几多心血。屋顶以厚厚茅草覆盖,下部空灵轻巧,多用天然木石,颇涉野趣,不染尘俗。朝南临水一面,俱是落地十锦隔扇,可全部推开,坐在堂中甚是敞亮,水岸风景一览无余;信步而出,则有临水台榭可以留驻,尽可凭栏远眺,一涤尘心。

草堂内陈设也绝非奢靡浮华一路,而是清雅绝尘,且精且古。居中北墙,设一长条花梨几案,上面古铜彝鼎分设。为今日雅集应景,墙上挂着一幅明代沈周《溪山清远图》长卷,画中点染着江川村野,鱼庄蟹舍,好一派吴中风光。此画乃容若好友张见阳往日所赠,故上面分别钤着见阳和容若的藏印。草堂东西两间,俱布置成书房样式,几案纷陈,书架罗列,书架上典籍法帖,纵横层叠。巨大的青花瓷翁中,插满长短不一的书画卷轴。

容若正吩咐几个小厮,将十余盆兰惠在屋内廊下一一陈设起来,家人匆匆来报,严,朱二位老爷到了,已领进园子。容若闻言,出门至廊下等候。遥见严绳孙,朱彝尊两位长者摇摇摆摆前来,容若笑容满面,降阶相迎。

严,朱二位均为当朝名儒,文名籍甚,在康熙十八年,同以博学鸿儒科授翰林院检讨,编撰明史,论年岁可算容若的父执一辈,但彼此相知已久,故以兄弟相称。

严绳孙,字荪友,吴郡梁溪人,顾贞观同乡,现为翰林院编修,识容若于翩翩少年之时。绳孙诗词书画俱精,为人淡泊旷达,容若极为仰慕,多年来与其唱和颇多。绳孙早年困顿时,曾于明府中寄居,得容若平等相待,慷慨解囊,故二人关系极为浃洽,感情甚笃。

朱彝尊,号竹垞,浙江秀水人,和绳孙文名并称,曾为康熙帝激赏,升任日起居注官,做过一任江南乡试主考,并一度入值南书房,赐居禁垣。只是去岁因爱书如痴,私钞内廷进书,触怒天颜,突遭贬抑,颇让一众朋友为其不平。彝尊乃一代词家,“浙西词派”创始人,书法尤精,藏书丰厚,和容若有同好。早年容若校印《通志堂经解》时,曾以家传珍本慷慨相助,并代为搜罗江南私家藏书,令容若感激不尽,遂成莫逆之交。

三人以礼相见,绳孙捻须微笑道,“当此春明景和之际,蒙容兄见招,赏花赋诗,实乃快事也。只是本该吾等设席为容兄起病,却又反劳容兄大驾,费心置备酒席,不免让人汗颜。”容若亦笑道,“荪友兄此话差矣。小弟病中无日不思诸兄雅范,今日之集,正一解我数日相思之苦,畅叙幽情,不亦快哉。”

几人寒暄着,步入草堂,彝尊见草堂内外各处,看似随意的点缀些兰花蕙草,香气微漾,极是清华脱俗,遂笑道,“容兄如今越发精于装点了。观今日之草堂,内外俱是暗香浮动,确乎当得起“花间草堂”之名,令人心醉,也不枉我向日题写之劳。”

容若笑谦道,“竹垞兄谬赞了,不过随意装点一二,以娱眼目。此陋室当年蒙兄长慷慨惠赠翰墨,方得蓬荜生辉。”绳孙一旁连道,“有理,有理。我们几人之中,当推竹垞兄面子最大。当年草堂落成之时,我几次三番要给容兄题写匾额,无奈他总不答理,叫我不胜羞惭,扫兴得很。”

容若微微一楞,急辩道,“这是何时的事?小弟岂敢如此得罪,荪友这个谎也撒的不像。”绳孙哈哈一笑,分外得意,“容兄又中吾奸计了。你受了冤枉,急于辩白的模样,可爱的紧,我可是百看不厌。”

容若方释然一笑,悻悻道,“蒙不白之冤,如何不急。荪友兄近来可是越发顽皮好谑,让小弟防不胜防。”绳孙摇头晃脑道,“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容若无奈道,“荪友兄倚老卖老,我说不过你,随你讨个便宜罢了。”绳孙与彝尊相视大笑。

三人落座,小厮奉茶,正谈笑风生之时,家人又进来报,顾老爷和姜老爷进园了。几人忙一起出门迎接,只见顾贞观和姜辰英二人一前一后,衣袂飘飘,翩翩而至。贞观年轻时风姿俊美,标格独具,大似过江人物,被友人戏称“仙郎”,即便今日依然是仪态出众。

这姜宸英,字西溟,四十有余,乃浙江慈溪人,颇有才名,却狷介狂放,恃才傲物,因此为世人不容,科名蹭蹬,仕途不顺,至今还是一介布衣,飘零京城。其穷困潦倒之时,亦曾在明府寄居。西溟感容若不以贵公子自居,谦和有礼,雪中送炭,因此和容若成为忘年之友,唱和往来不绝。

须臾二人近前,众人多日未见,免不了又是一番寒暄。贞观觑众人纷纷见礼,一通忙乱,颇觉好笑,即道,“礼岂为吾辈而设。今日之集,皆为至交好友,随分投缘,吾等不必过于拘礼,倒显生分了。”

众人皆道贞观不拘俗套,所言甚是,于是随意归座,容若吩咐小厮上茶。贞观对容若道,“说好了今日茶饮由我管供,岂能食言。”说罢对身旁小厮轻言交代了好一阵,小厮点头转身出门,绳孙等不知他闹些什么葫芦提,一脸疑惑,容若方笑着告知。

彝尊道,“好啊,平日里到访梁汾兄寓处,从未有此优遇,咱们今日也不必谢他,只谢容若即可。”一席话说得阖座皆笑。过了好一阵,那万众期盼的龙团胜雪才姗姗来迟,只见色如秋露春云,众人品了几口,果然是清香四溢,回味甘甜,绝非浪得虚名,遂称赏不已。彝尊道,“茶固然好,水也不是寻常泉水吧?”容若点头道,“竹垞兄自然是行家,这水乃是玉泉山的山泉,内务府刚送了一些过来,正好用上。”彝尊笑道,“御用的山泉,自然是好的了。”

几位来客中,独姜宸英与容若久未相见,故甫一坐定,便又问起容若的病情,容若道,“蒙西溟兄记挂,贱恙已痊,只是家慈又逼着续了十天假,所以一直未去当值。”绳孙道,“多亏老夫人爱子心切,吾等方能如此轻松小聚。”贞观遂叹道,“此等聚会如今越发难得,遥想上一次雅集,还是腊月里的事,彼时这里一派萧瑟景象,如今光景大是不同。”贞观言罢,众人都不免感叹一番。

容若道,“小弟一病数旬,竟累众人辜负春光,不得相聚。各位兄台若有雅兴,今日当做通宵畅叙,未知诸兄之意若何?”众人忙劝道,你大病初愈,不可如此劳累,贞观也道,“今日尤为不可。你不嫌吾等叨扰,迟日便做个平原十日之欢,定当奉陪。”容若只得作罢。

彝尊起身踱至那幅《溪山清远图》前,细赏一回,不由叹道,“沈周这幅长卷,我已久违了,容若今日将它悬挂于此,极是应景。看画中诸子悠然于青川林下,或骑驴访友,或山堂论道,或清溪垂钓,或秋江放棹,好不快活,真正令人羡煞,令吾辈归田之心顿生。”众人闻言也凑过来,细看画中题跋钤印,评论设色结构。

绳孙默默看了一刻,忽看出些门道,笑道,“见阳兄当初将此画赠给容若,真乃深知容若也。你们细瞧画中水榭边高谈阔论的两位,一老一少,不正是画的容若和贞观么?他二人行则连袂,坐则连席,须臾不可离,难怪容若如此心爱此画。”众人复又细看那两人,果然有些相像,便取笑的取笑,诙谐的诙谐。容若一时有口难辩,也便随他们玩笑。

贞观出面为他解围道,“容若,你不必和他们斗口。你正月里不是新得了一幅真迹,此刻正好拿出来让我们一观。”容若方忆起此事,笑道,“多亏梁汾兄提醒,几乎忘了正事,我这就拿出来,请诸兄赏鉴。”绳孙等闻言,急问何方神圣,引得他如此看重,必求一观。

容若且不答言,只说一会儿见了便知,众人更是心痒难耐。容若同众人至东书房,命松儿将画轴由一个古彩斑斓的锦盒中取出,搁在书案上,容若亲自动手,将画轴徐徐展开。

只见那画芯宽不过尺余,长约数尺,前后缀满前朝名人题跋钤印,原来是元代大家赵孟頫的《水村图》。众人虽久闻此画,却难得一见,一时均屏住呼吸,揩眼细瞧,绳孙更是欣喜欲狂,拍案道,“奇哉,原来是子昂千古绝笔,今日识得一面,足慰平生也。”

赵孟頫字子昂,号松雪道人,乃宋皇室后裔,元代书画宗师。容若对其才华人品极为倾慕,曾赋诗赞其“风流渺难继”,并不惜一切代价收罗其画作。此图为松雪为友人所作,画的是松江分湖春日秀色,水墨设色,画面中烟峦起伏,一带春水,其间皴点着奇松异树,点缀着几只扁舟,意态悠远苍茫。

绳孙于书画赏鉴极是精通,名声嚣然京都,尤其宋元以上珍品,绝脱不了他的一双慧眼。此时一改平日风趣,神色凝重,逐寸逐段,看了又看,斟酌半晌,方缓缓评道,“容兄去岁曾获子昂《鹊华秋色图》,观之已是精品。今日两厢比较,此图当为子昂晚年得意笔,又有他的小楷亲自题跋,似更在《鹊华秋色图》之上。这幅画之前曾归前朝名士文征明,董其昌所有,留下钤印题跋,传承有据,实为难得一见的真迹,堪称容兄收藏之上上品。”

容若满面笑容,兴奋不已,“荪友兄慧眼识宝,一言九鼎,真知我者也。我二人不约而同,同持此见,实为平生快事。”众人也交口赞赏不已,又起哄道,既得了如此至宝,待会儿酒席上,你二人也不遑多让,乖乖多饮两杯才是。容若眉飞色舞,豪气顿生,“这有何难,定当陪荪友兄一醉方休才罢。”

西溟冷眼旁观,半晌没有言语,此刻突然开口说道,“不妥,不妥。”众人道,“怎么不妥?”西溟笑道,“他做主人的只管一醉方休,丢下我们客人,无人料理饥渴,分明是想逃席了。”西溟话音方落,众人已是哄堂大笑,容若道,“兄真妙人也,每出言必有惊人之语。你毋须担心这个,随吾等一道醉入梦乡就是了。”

彝尊微笑道,“美人名画,乃天赐精华,原该高人赏鉴,才不负天生此材之意。容兄一向倾慕松雪,今得此宝物,可喜可贺。打算如何题跋,留下千古风流?”容若道,“如此至宝,未敢擅自涂抹,恐遭后人耻笑,只留下一枚钤印以作留念。小弟有心请竹垞兄再赐墨宝,未知兄肯为此画题签否?”彝尊笑道,“容兄之请,敢不从命,只恐不堪入目,唐突了西子。”

众人皆道,“妙极!竹垞兄不必推脱,兄之妙笔,定当不负众望,我等静候佳作便是。”彝尊笑道,“既如此,我要将此画借去好好一观,斟酌一番,方敢题签。不知容兄肯割爱否?”容若微微一笑道,“此乃惯例,有何不可?竹垞兄尽管拿去细细赏鉴。”

贞观道,“容兄去岁得《鹊华图》,便做诗庆贺,我还记得其中有:“知君著意在明湖,掩映山光若有无。一竿我欲随风去,不信扁舟是画图。”评得极是精妙,不知此番得了《水村图》,又作何惊人之语?”

容若道,“我之前家中养病,何曾有什么闲情吟诗作赋,昨夜念及你们诸位到访,半夜睡不着,偶有所感,方起来匆匆作了一首应景。”说罢由书案上取出一幅诗笺,交给贞观,正是一首五言,《题赵松雪水村图》:

北苑古神品,斯图得其秀。为问鸥波亭,烟水无恙否?

众人赞了一回,道此诗短小而精,尤其末尾一转,收束得妙。贞观笑道,“我若不问,你还不肯见赐,是何道理?”容若道,“草草而就,未有佳句,本不欲拿来献丑。”彝尊道,“容兄何言之太谦。诗贵于性真情挚,容兄不必过于求精,此诗用作画中题跋,也足见风流。”

容若笑谦道,“不然。何时果有佳句,再作题跋不迟。”众人道,“也好。容兄一片诚意,惟天可鉴”。又将画中景物和题跋一一看去,爱不释手,反复赏玩。直到家人送来茶点瓜果,容若方将画轴卷起,收入匣中。

。。。。。。。。。。。。。。。。。。。。。。。。

注:

1.此章节中提到的三幅容若藏画,俱是真实有据。好友张纯修(字见阳)赠《溪山清远图》,也是据实而写。关于画作细节描述,乃是参考了一些学者的研究。

2.关于赵孟頫的《水村图》,容若于乙丑年初(或前后几月)得此画,并赋诗一首,三月即请好友朱彝尊为此画题签,均有史可寻,见朱彝尊《曝书亭集》:“岁在乙丑三月,纳兰容若瞩予题签,留之匝月,卷还未几,容若奄逝,真迹不复睹矣。“朱未敢明言的是,纳兰逝后,赵孟頫两幅真迹,被明珠献给了康熙皇帝,所以“真迹不复睹”。姜宸英也曾暗示此事,“主人零落,此图遂不多问矣,或云已入秘府。”该画现藏于故宫,纳兰最终未在《水村图》上留下题跋,只有一枚楞伽真赏的钤印,证实此画确为容若收藏,在他之后,只有大内各种藏印。

3.桑榆墅之“花间草堂”,乃为招好友顾贞观而构,纳兰诗词皆可为证。寄贞观诗云:“三年此离别,作客滞何方?随意一尊酒,殷勤看夕阳。世谁容皎洁,天特任疏狂。聚首羡糜鹿,为君构草堂。”《满江红茅屋新成》词一首:“问我何心?却构此、三楹茅屋。可学得、海鸥无事,闲飞闲宿。百感都随流水去,一身还被浮名束。。。。。”

4.。好友姜西溟曾两次提及此草堂,可一窥当时交游之况。其撰纳兰墓表曰,“故即第左葺茅为庐,常居之,自题曰“花间草堂”。视其凝思惨淡,终合天巧,真若有自得之趣者。”数年后,跋《同集书》又提到,“往年容若招予往龙华僧舍,日与荪友、梁汾诸子集花间草堂,剧论文史,摩挲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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