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向前挺了挺身子,将我挡在了后面,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的,水灵动人。
“怎么了,墨荷姐?”南星盯着跟前赶过来的女子,她生着一张温润的脸庞,像这春日里暖融融的日光。
“我有些事情想问关姑娘。”语调也是平和温婉,倒不称于她的名字,一点也不像盛夏天里热烈的莲花。
“关姑娘能解开正午午阳花的毒么?”我心里有些不悦,难不成她与南星是一伙的?还想再接再厉的戏弄于我?!
我皱着眉,眼珠子一转,我心里出了个念头。
“我玩笑的话,你也要当真?”南星有些好笑,对这个荒诞不经的问题嗤之以鼻。
“墨荷姐姐能留一株午阳花给我吗?”我从南星身后闪了出来,用谈交易的口气提出了我的条件。
南星瞪我一眼,意思是让我不要再惹是生非。
“如果姑娘能。。。”她似乎还是想再与我周旋一番。
“我要最艳的那株。”我利落的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交易不成就滚的意思,霸道无理,却非常省时省力。
“胡闹!”南星捉住我的手腕,拽着我就要走开。
“好!”叫墨荷的女子忙不迭的答应,似乎是怕我反悔一样。“不过,你若是敢骗我。”
“随你处置。”我笑的像一朵花,挣开南星的手奔向留给我的花束。
南星的步子比我快的多,一箭步跑到我跟前,招招点我要害。我躲闪着,很快败下阵来。
“关鹊,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她第一次唤我的名字,眼里的笑意飞到了九霄,一张脸湿冷冷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南星。她若能解开午阳花的毒,最受益又不是我,可是夫人呢。”墨荷的话动听,循循善诱。
“你还真信这丫头的鬼话?”南星似乎是生气了,看着墨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是啊,我自被救下以后,这兜兜圈圈的话里,还真就没有几句真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挽了我的手臂,向着午阳花走去,“关姑娘如果真能解开这毒,我保你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可是,如果你敢戏弄我,”她手臂一用力,我被推的一个踉跄,险些跪在午阳花跟前,“我便叫你做这土中的花肥!”她依然是温润谦和,眉梢带笑。
我感觉自己又傻乎乎的跳进了另一个陷阱,还拼命推开要救我的南星。
“你敢!”南星拉了我的衣袖,白了墨荷一眼,急匆匆的要走。
“关姑娘方才是想毁了这午阳花吧?我替你动手可好?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墨荷也不阻拦,只是自顾自的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像一根柔韧的藤条,套在我的脖子上,我每跨出一步,就勒紧一些,挣不脱,扯不断。
“明儿个晌午上这来拿。”我厌恶的扫她一眼,有些恨恨的说。平生最恨这种人,披着谦谦君子的外皮,做些小人的龌龊事。
跑了几步才赶上南星的步子,她似乎是气极了,一路上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到了住处,南星从柜子里抖开一方包裹,素底蓝花,平平整整,好像许久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她的手脚利落干脆,开始一件件的往里面叠放衣服。
“南星?”我自知理亏,干巴巴的站在边上,同她讲话也不是,搭手帮忙也不是。
很快,她绑好包裹,伸手递到我跟前,“你走吧。”不由分说,塞进我手里推搡着我就往门外走。
“南星姑娘。”我反抗不得,只能由她推着,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青石板平平整整,早开的杏花落了稀疏的一层,鞋子踏上去,捻了一地的胭脂色。
“我的伤还没好呢。”我停在海棠树下,捂着肩上的伤,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没好?没好倒会跳窗子出去生祸端!”她的手掌纤细有力,抓住我的手臂怎么也挣不开,我任由着被她牵着穿过了海棠林。
“那为何非要赶我走?”我一把抱住一颗海棠树,树皮粗糙,扎的手心有些疼,一时间,花瓣簌簌的掉,像一阵香气氤氲的落花雨。
“你死在外头总比死在这里好。”虽然是气话,却还是听出了十二分的恶毒。
“你怎么向你家公子交代?”
“月影公子才不会在乎一个谎话连篇的贼!”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从天灵盖一直贯穿到脚底,透骨的寒凉。
“我真能解开午阳花的剧毒!”她的力气大的出奇,我甚至觉得,再僵持一会,整株海棠树都会被她连根拔起。
“怎么解?在夫人身子里埋上银丝蛊?关鹊,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漂亮么?”花海里有几只鸟儿被她的声音惊的飞起。
南星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她瞪着骨碌碌的眼睛,四下里查看,周围静悄悄的,能听到竹子拔节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渐欲迷人眼的乱花里,我似乎是隐约看到南星明媚的眸子里,一闪即逝的失望。
午阳花的毒用银丝蛊就能解?若银丝蛊真的这样神通广大,那所有喝下我毒药的人都要长命百岁了。
“自然是用药解了。”我终于挣开了她的束缚,心里多少有些气恼,恼我自己何来这样多连篇的谎话,现在讲了真话,也叫人这样不信服。
“你真有这本事,倒不如去外头当个谋生的手段。”她不依不饶,劈手折下一枝开满花的花枝,花尖抵上我的鼻子,浓郁的香。“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要动手吗?她这样急迫,让我觉得,她要护我周全不过是件华丽的外衣,里头裹着的真相,是让我离开这问夕宫,离开她的月影公子。为什么?嫌她家公子对我的殷切?
“南星姐?”有个声音远远的传来,石板路上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离得近了,才看出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
“南星。”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扶着腰,满树的娇花玉叶衬得她清秀可人。
“怎么了风鸣?”她收回指着我的枝条问。
“公子回来了。”她的声音像夜里婉转的夜莺歌声。
“什么?”南星的惊讶大于惊喜,从她的侧脸看过去,她脸上竟有小小的恼怒?是赶我走未遂的恼怒吗?
“你真是有贵人相助的命。”她有些恨恨的说,抬眼却看到了另一个赶过来的人影。
“蕴戈?”南星的眉头皱的有些紧了,她捏紧了拳,似乎在准备恶战一场。
我在听到风鸣那句公子回来了时,就如释重负的松开了抱住树干的手臂,救星来了,管他是敌是友,先解了我这燃眉之急再说。
“蕴戈姑姑。”南星同风鸣齐齐的施了个礼,动作整齐一致。
“免了。”蕴戈两眼隔的有些远,眉心有有三条纹路,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她看人的眼神,也是不怒自威。
她走到我跟前,眼睛盯着我手里的包袱,满身的威严之气把身旁两侧的花香都尽数驱散。
“关姑娘这是要走?”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又想起了吴量,他们的眼神如出一辙,仇恨快意,都像是看到花蛇的苍鹰。
“蕴戈姑姑来做什么?”南星不经意的挡在我跟前,语气咄咄逼人。
这倒让我疑惑了,赶我走的人是她,护我的人也是她,她究竟想怎样?
“关姑娘初来此地,必然哪里都陌生,所以夫人叫我来。。”她一字一字说得有力,像个男子。
“不必了。”南星搀住我的手臂便往回走,留给蕴戈一个傲娇的背影。
“南星,这是夫人的意思。”她伸手将我们拦下,眼神摄人,我甚至能感受到她胸口怒火的热量。其实她的牙齿也咬的碎响,不过被满园开花的声音淹没了。
南星抬手便打,手法犀利,毫不留情。如果说南星的招式像春日里不畏严寒,崭露头角的迎春,那蕴戈就是艳惊四座的牡丹,招招式式间都透着狠毒,一劈手,一握拳,都要置人于死地。三招两式,南星便处于下风。
我拈起一颗石子,朝着蕴戈的耳畔打了过去,她********在交战,并未在意,南星被一掌打了个踉跄,而蕴戈的耳朵也被豁了一个小口子,血丝丝的流下来,跟午阳花一个颜色。
她用手点了点耳朵上的血迹,看看指尖的红,又看看我,她眼里的威严像隆冬的雪,恨不能吹落这整个琉璃城的红花绿叶。
南星被风鸣扶着,任凭眼神再凶狠,却也只是无能为力。
蕴戈走近一步,再走近一步,我知道此次,在劫难逃。
“走!”南星的气息还没有调好,便拽着我的手要跑开,我的脚力好过她,很快就变成了我拉着她跑。
蕴戈并没有追来,风鸣也没有跟着一起跑,仿佛她们生活在寒冬,在我们赶往春天的步伐里,一点点的消融殆尽,化成水雾,化成云烟,待到夏日的霹雳响起,化成雨水劈头盖脸的淋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