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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单车岁月 (6)

今夜的风很大,黑色的晚风把整颗心都浸得冰凉。黑暗之鸟的双翼已经完全张开了。

林寒站在长长的天桥一段,幻觉中晓舒倔犟俏皮的神情缓缓滑过,丁磊桀骜不驯的脸慢慢转过去。深蓝深蓝的夜空,仿佛紧紧拥着大段大段的秘密。我忘记了电子邮箱的密码,我所深深喜欢过的那个女孩的一切,都将如同这些流动的黑色的风一样,从天桥这头飞过,然后一头扎进深沉的天空里,被星辰燃尽,被云层掩埋,成为你我都将永不再知晓的秘密。

我一直以为我的,抑或我们的青春是一曲完美的钢琴。就像两年前丁磊演奏的那支曲子一样。我一直努力在听,疯狂地想听。可是除了几点泪珠落到匆忙卷去的时光之风里所引起的微小震撼之外——

什么都没有。

也或许我们的青春还未开始,那些心碎的震撼,只是前声音。

是孤独的序言。

单车岁月

文/辜妤洁

很久很久以后我仍会想起那个酷爱蓝格子衬衣的男生。想起他清晰而好看的容目,想起他左耳耳郭上闪闪发亮的菱形小钻,以及,那个在车轮下碾出绵绵温暖的夏天。

Part 1 记忆里的少年

公元2002年6月8日,我第一次遇上那个叫做修北的男生。

夏日初临的季节,阳光有微微逆折过的痕迹。我梳好我的头发,系好我的鞋带,牵起我那只胖得吓人的猫,穿过西单20号的铁栅大门,在青桐巷口西单19号的地方停了下来。

穿蓝格子衬衣的少年正猫着背给他的那辆干净得恐怖的单车充气。“咯吱,咯吱”,声音微小却清晰,懒散的空气里弥漫着少年身上特有的明朗的气息。银色的车轴在阳光下发出明晃晃的光,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睁不开了。

半晌,瘪瘪的轮胎变得饱满了起来。男生扬起袖子擦擦额上细密的汗珠,终于满意地站直了身来。好看的容目在一瞬间充盈了我的视线,微微红涨的脸,一时的错愕。

你挡着我的道了。

几乎是嚷嚷着说出口的,男生略显尴尬,垂下眼睑,看了看趴在我脚下已快熟睡的猫,然后握住车柄微微扭转,给我让出一条路来。实在不是很宽敞的巷子,不想男生太吃力,于是我抱起我的猫侧着身子小心地挪了过去。

交叉而过的瞬间,我看见了站在大门内侧的那个妖冶的女子。十根细长的指甲上全部涂上了火艳而浓重的红,掉进空气里,有令人窒息的味道。

我看见男生低下头来,轻声唤她:妈。你又要出去?

那么温暖的阳光却伴着男生的话瞬间凝固了下来,心里竟涌出些落空的悲伤来。

总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才搬来几天的邻居,不消多少时日便连家底一起被周围的人们议论得沸沸扬扬。

十五岁的年纪永远开满了好奇的花,一旦遇上些水便想扎根地下。于是竖起小耳朵到处偷听有关那个男生的信息,渐渐也知道了不少关于男生一家的事情。本是事不关己的,可是却莫名地心疼起那个男生来。

又一次经过西单19号的大门时,我对那个男生说:听说以后会同校呢,给你个面子,到时一起走吧。

男生不发一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将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单车上。于是不死心地继续死缠烂打:我叫古辛吉,你呢?

半晌,才传来男生闷闷的语调:宋修北。

宋修北。宋,修北。

Part 2 蓝格子下的天空

男生修北有一辆深爱到骨髓的单车,这是青桐路里所有人都知晓的事情。我也很喜欢那辆单车,于是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来做男生的思想工作,在一系列的软磨硬泡和威逼利诱之后,男生终于败下阵来,点了点他那颗全校女生都认为异常金贵的脑袋。

是自己主动去请求老师的,于是在一大片羡慕与妒嫉的目光中我骄傲地把桌子搬到了男生的座位旁边。

所有人都说修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懂事,冷静,隐忍,坚强,优秀得一塌糊涂。只有我知道他骨子里涌动着多少不安分的因子。很多个阳光温暖的午后,我习惯趴在桌上安静地看修北认真做功课的样子。可是大多时候他都是在素白的扉页上画一辆辆各种不同的单车,奇奇怪怪的造型总是能迅速吸引住我所有的目光。

放学后,我在一片艳羡的目光里坐到修北的单车后座上。回家途中有很多的下坡路,开始的时候修北总是狠命地蹬着脚踏,看到我吓得苍白的脸,他满脸狡黠的表情:怕了?那以后还是不要坐我的车了吧……

休想。我叉着腰坚定得就像块大石头,然后成功地扼杀了他想要甩掉我的企图。

修北的妈妈年轻得厉害,记忆里她常常出去,十根指甲上变幻着不同的色彩,她的脸年轻漂亮,眼睛很大却总是布满哀怨。修北定是遗传了她妈妈最好的基因,不然也不会长得那么好看。他的眼睛也很大,可是却很明亮,只是偶尔涌动着一些迷蒙的雾气。

修北的妈妈不在的时候,我妈妈会让我带他来我家吃饭。他一直都是那么一个倔犟的男生,可是终究抵不过我出了名的蛮横。果真遇到他不愿再来时,我便敲着碗去他家陪他一块啃方便面。

我说我们是铁哥们,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方便面同吃。

修北腾出手来抓抓我的脑袋,骂我辛吉小疯子。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温暖了起来。

修北穿很干净的蓝格子衬衣,左耳耳郭上戴着一块切割成菱形的人工小钻。干净整齐阳光明朗却又不乏几丝邪气,这样的男生总会很容易的讨得女生们的喜欢。我嘲讽他好福气,他却淡然地说习惯了。

原来也是如此自恋的男生。原来,原来。

每一次经过下坡路的时候,修北的衬衣总会被风撩得高高地飞舞,于是很多时候我便伸手抱着他瘦弱的腰,嘴里哼着一些很喜欢却总也记不得调的歌曲,然后在看着地上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的影子时总会禁不住笑出声来。我仰起头来,却只看得到头上方大波大波涌动着的蓝格子,它们挡住了我的整个天空,却给了我十分的明朗。很久很久以后我才发现,就在这片蓝格子下,修北的单车碾过了我们三年的时光。

Part 3 单车上的行走

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那个胖女人的突然出现,我和我的修北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那条叫做清桐路的地方快乐地一起长大或者变老?

那辆白色的小车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青桐巷口的,车身很小却足够塞满这条小小的巷子。我还记得修北看到那辆漂亮的小车时一脸惊愕的表情。他几乎是从单车上跳下去的,没有管他心爱的单车是否会被摔坏,也没有管他车后座上正和他嬉闹着的辛吉小疯子是否会被摔伤。

我还没弄清楚是怎样一种状况便被重重地摔到了青石板上。左手先触的地,掌心的地方被摔去了好大块肉,瞬间血流如注。顾不得包扎我便跟着奔了过去,西单19号的地方围满了人,像是突然纠集而来的苍蝇,黑压压的堵住了我的去路。屋内一片嘈杂,辱骂声,啜泣声,低吼声,怒斥声,尖叫声,东西摔碎声……

我拼命地往里面挤,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我妈妈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一把把我拎了回去,扔进家里然后锁了大门。我听见她闷闷地说小孩子家跟着瞎搅和什么!

我出不去了,只好趴在门边透过缝隙来偷窥外面的一切。可是人潮涌动,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间歇地听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在哭号着骂你这该死的狐狸精……最后还有一个男人高亢的声音,他说够了!于是真的安静了下来。

不多时候女人哭泣的声音再次传来,但很快同汽车发动的引擎声一起消失了。

晚饭过后我才终于从家里偷偷溜了出来。修北一个人坐在大门旁,书包垫在膝盖上,然后以此为桌子握住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着什么,神情专注没有一丝波澜。而他的脚边放着他心爱的单车,只是,它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我这才想起刚才把它忘在那儿了,眼前立即涌现出人群散后一脚一脚从它身上踏过去的画面。

我愧疚得不行,说:修北,对不起——

他这才抬起头来,然后对我很艰难地笑,眼睛里布满哀伤。他指着手上的一沓纸说:一直希望可以凭着自己的双脚去踏着单车行走,可是辛吉你看,这儿有这么多的单车,却没有一辆可以带我去远方。一辆也没有。

我愣在那里连半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掌心的伤口这才痛了起来,一直传到我的心脏里,撕心裂肺。

Part 4 车轮碾碎的青春

男生修北在某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里离开,带走了他那辆深爱的却不再完好的单车。接着那个女人也走了,甚至连一件东西也不曾带走,只是大门开着,人却不见了。

从此以后我开始每天坐公车去学校,然后透过略布尘埃的玻璃看外面快速退去的蓝天。经过西单19号的大门时,我习惯做一段小小的驻足,只是现在再也不用因为某个人的单车而使劲收缩起身子来侧身而过。

偶尔会收到一些没有地址的卡片,素白的扉页,各式的单车造型。落款说辛吉小疯子,我在这里。我把它们一封一封的完完整整地收藏在我的宝贝盒子里,每一次都会很难过,难过得想要流泪。然后我终于明白,那段属于我们的时光终究还是在车轮之下碾轧而过,并且永不重回了。

一诺的拉布拉多记忆

文/辛晓阳

电影的尾声,明莉的妈妈在她真正长大时化成了风,带走了陪伴她走过十年生命的索克斯,那只善良的拉布拉多犬。一诺看着看着,泪水就在冬天结成了窗台下面的冰碴子,时光像手心刻画的一道道深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印在上面的,可是当你注意到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尘封的过往。

1

如果你听说过一诺这个名字,那你一定知道,她的初恋是怎样在一季匆匆中画上了一个残缺的圆。实际上在洒脱地和过去挥手时一诺心里并不好受,尽管一种叫时间的残物并没有给她留下喘息的空间。暗夜里,一个人满满忖度着,心里像凭空被人挖走了一块肉,只剩下一个血淋淋的口子,轻轻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痛。

一诺到底还是个凡人,在放手的时候做不到老手般的洒脱。

光线充溢了冰冷的暗夜,也蒸发了一诺未尽的泪痕,一觉醒来的一诺贴着略有些潮湿的枕头,骂自己你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拿不起放不下的,真是!

可是她不想再麻烦朋友们了,只是自己默默地翻着化学课本,想找一种加速时间快转最有效的催化剂。可是一诺的朋友却有洞悉她空洞内心的能力,所以无论一诺表现得多兴奋,或是多么正常,她们只会更担心,因为她们看得到在笑容背后可以掩埋的疼痛,只是真正属于一诺的痛苦,她们没办法承接和转移。

2010年的第一天,佳琪约了一诺去吃永和豆浆。不愧是一诺心窝里的一条虫,到了还是知道灵魂还多多少少漫游在去年深秋冬至的一诺最需要的是什么。一诺洗了些头发,早早地来到步行街口,等着那个仓促的身影。

新年街上的人很多,道路上挤满了县区的车辆,那些已经有些年迈的婆婆们穿着沾着田埂泥壤的鞋,带着媳妇孙子从一诺旁边兴奋地走过。看着她们耳垂上大得亮眼的金耳环,一诺想也许这就是属于她们的幸福,一辈子的操劳都刻在这冻肿的耳帘上了。

一个大大的拥抱。

佳琪给傻傻盯着人流的一诺唯一且盛大的新年礼物。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佳琪在一诺怀里更像是一只拥有热带体温的北极熊。可是这个北极熊似的拥抱让一诺很感动,眼泪又快要旋转出眼眶了。

一诺突然很想说:“我发现,我的眼泪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一诺吸了两下鼻子,终究把咸涩的液体咽回了肚子。突然想到之后的一次妈妈曾经对拼命吞下眼泪的一诺说:“一诺,你没有让它落下的挣扎,说明你长大了。”

长大。多冰冷的两个字。

2

“有没有打算,养一只狗?”佳琪往嘴里填着苦等了一个小时的台湾特色卤肉饭,漫不经心地问。

养狗一直是一诺的一个梦想,一诺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和朋友一起上街,只有一诺会为了一只陌生的狗停下脚步,看着它摇着尾巴跑向自己,拿头亲热地拱自己的脚跟。朋友们都说一诺被狗咬过之后一定接受了某种非狂犬病毒的猎犬基因。一诺喜欢松狮,她觉得松狮很呆很笨,蠢蠢的样子很惹人疼爱。

一诺讨厌拉布拉多似的短毛狗,她说狗的毛短摸起来就没感觉了,况且提起拉布拉多,就让这个彻头彻尾渴望献身于地理学的一诺想到了西方冰冷的拉布拉多寒流,虽然这两者除了名字并无什么深层次的联系。

佳琪的重点放在要已经半呆不傻的一诺看一部很老的片子《狗狗与我的十个约定》,一部基本上人尽皆知的日本电影。

“情节呢?”

“一个小女孩和狗的故事。”

“无聊。”

一诺并不喜欢看电影,一点也不。作为一个骨子里透着点男生色彩的女生,一诺却破天荒地迷恋冗长的台湾偶像剧。至于电影,“涉世未深”四字足以将一诺的影迷程度概括得足足的。之前被佳琪押着一起看了《恋空》,让本对电影丝毫不感兴趣的一诺为美嘉和弘树没有结局的遗憾爱情哭了个“天花乱坠”,所以这次,一诺最终还是决定看看。

3

回家的路上接到佳琪的短信:邻居家的拉布拉多怀孕了,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一诺犹豫了一下,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天空已经变成了惨淡的夜,白天轻柔的浮云没有来得及散去,在隐隐约约的月光中挣扎出一片灰灰的影子。拉布拉多,一诺重复地念着这四个字,好像是一种莫名的咒语。

闲得发慌的一诺看了那部据说很有烟雾弹效果的电影,果然很催泪。最后狗狗飞向天堂的时候一诺哭了,先是眼泪无声地落下,再是渐渐出声,到最后的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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