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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化工厂的老板 (3)

“我根本不认识你!”王长青的眼睛都瞪圆了。

“甲辰年,农历七月十三出生,姓王名长青,今年四十有八,常青化工厂的老板,对不对?”鸭舌帽的脸很瘦,下巴上留着长短不齐的胡须,他一边说,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展篷张帆游大海,忽然一阵顶头风。你去年‘害太岁’刚刚过去,今年却又‘犯太岁’,真是流年不利。所以今年你做事阻滞重重,事前难以估计,事后难以收拾,情势可谓危机处处,如履薄冰!”

“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你到底是谁?”王长青的好奇心被拉扯着,他坐下去,没了要走的意思。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是谁就重要了。”鸭舌帽龇着牙笑笑,“哎,怎么说呢,我这人比较心软,既然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必要多费唇舌,但我还是要好心奉劝你一句,防备小人加害。话不多说,就此告辞!”说着,鸭舌帽丢了烟头起身就走。

坐在条凳上的王长青心里一阵烦乱,不知不觉站起来朝鸭舌帽追过去。他绕到鸭舌帽对面,“你这个人说话怎么只说半句,把话说明白了再走不行吗?”

“该说的我都说了,能说的我也说了,万事多加小心。好了,我已经说得足够多了,再会!”

“问题是你根本什么也没说呀?”王长青很无礼地拉住鸭舌帽,“今天不说明白了你别想走!”

“唉!”鸭舌帽长叹一口气,好像也没有了要走的意思,他在夹袄口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张软塌塌的纸,在上面胡乱地写了一阵,双手递给王长青,“我给你留个电话,假如以后实在应付不来,就给我打这个电话,或许我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王长青狐疑地接过纸条,草草一看,上面写着一串手机号码。

“我凭什么给你打电话?”王长青强颜欢笑,“我能有什么应付不来的?”

鸭舌帽直起腰,他个子明显不矮,只是故意佝偻着身子。他谨慎地四下望了望,仿佛特务接头一般,见无人关注,抬起胳膊搂住王长青的脖子,强拉硬拽地把王长青拉到一棵大树底下。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光线昏暗,站在树下十分隐蔽。

“你最近觉没觉出有什么异样?”鸭舌帽小声说,“总之你最近要小心些,我只是好心一说,至于听不听随你便吧!”

“要我小心什么?”王长青的眼珠飞快地转动,“我也没得罪过你,你跟我说这一堆话什么意思啊?!”

“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看出了一些端倪……唉,明白告诉你得了。”鸭舌帽重重地拍了拍王长青的肩膀,“昨天我来医院看望一位朋友,偶然在走廊遇到你,也许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不该看到的东西?”

“是的。”

“你……你到底看见了什么?”王长青的声音没了底气,似乎把某句话与头脑中的某个点联系在了一起。

“我要是说了你可别害怕。”鸭舌帽咽了口口水,朝王长青身后看了一眼,说,“就在你背后,好像有……”

王长青立刻慌了,双手拽着自己的衣服转过头,好像真有东西粘在衣服上,病号服被他拽得皱皱巴巴的。

“你别激动!”

“哪有什么东西啊?!”

“目前我也不能确定。”鸭舌帽也很紧张,“昨天夜里,就在你走向水房的过程中,就在你的背后,我……我看似乎有个什么人探头探脑的,鬼鬼祟祟地监视着你。不过我也没看清楚,只是一闪,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你……你眼花了吧?”

“但愿是我眼花了,但经验告诉我,是你的仇人找上你了,憋着坏要暗算你!而我既然看见了,就得告诉你,人活着就得做好事,见死不救会折寿的!”

鸭舌帽把那个“死”字加重了语气。

“为什么别人看不到,偏偏你注意到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王长青再次打量鸭舌帽,怎么看他都不像一个正常人。

“我……”鸭舌帽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不瞒你说,我就是专门为别人排解困难的那种人!”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蓄意要害我,而你是想为我排忧解难?”王长青胆战心惊地问。

“好了,点到为止,只能说到这里。我真得走了,再会。”

鸭舌帽这一次去意已决,王长青也拦不住他,一个人满腹狐疑地愣在树下好久,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他才有气无力地走上楼去。

13

医院的夜安静得让人心悸,偶尔有护士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时而隐隐地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病人的呻吟声,然后又是一片静寂。

鸭舌帽那些没头没脑的话在王长青的脑中拧成了疙瘩。假如在电梯里没有撞邪,假如不是一个人住在医院,假如没有收到那个怪异的洋娃娃,也许他只会对鸭舌帽的鬼话付之一笑,可那洋娃娃还关在柜子里,而最近一段时间在他身边确实发生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天夜里,王长青辗转难眠,有句话说得好,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他确实做过一件亏心事!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连自己母亲他都没有告诉过,这个恐怖的秘密从王长青十岁那年起就隐藏在他幼小的心底,一藏就是三十多年。如此久远了,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把那段记忆忘却,但那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难道终于有人要因此事来报复自己了?!

王长青的手捂住胸口,暗暗地想:自己能够付出什么代价摆平这件事,对方要的是钱吗?

这个世界上,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算大问题,起码王长青具备这种实力。可他心里明白,这一次自己遇到的,绝不是用钱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

恍惚间,轻轻的叩门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王长青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因为双眼看见病房里的所有摆设都异常模糊。他起身正要去开门,又是一连串缓慢的叩门声,王长青停住不动了,因为叩门声不是来自门外,而是这间病房里面!

环视四周,病房里只有床头柜有扇门,那敲门声好似就来自柜子里。王长青没有紧张,他只是一动不动地低头站着。只见柜子的门颤动了一下,慢慢地朝外推开来,一股白色的烟雾从缝隙里冒出,仿佛里面着了火。

在那扇窄窄的门里面,王长青似乎看见了什么,那好像是一只手,很小很小,白白的肉乎乎的,五根指头非常短粗,那只小手明显是没有足够力气推开柜子的门。王长青不知不觉把一条胳膊伸过去,想要帮帮那只小手。他把指头伸进门缝里,轻轻地把门朝外拉,却拉出来一个白色的身体,身体倒地的一刹那,他才分辨出那是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俯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似乎见风就长,眨眼之间她的身体就超过了柜子的空间。王长青还是没有害怕,依旧愣愣地低头站着。

小女孩终于动了,确切地说只有脖子在动——她的脖子慢慢地转动着,一张苍白又成熟的脸翻转过来。王长青的目光直直地盯在女孩的脸上,突然,女孩猛地睁开眼睛,一双黑沉沉的没有眼珠的眼睛死死瞪着王长青!

这一次,王长青真的怕了。他一直退到门口,后背贴在门上,好在摸到了门把手,他用力一扭,身体向箭一样冲出了房门外。

外面的场景已经不再是医院的走廊,而是破旧的水泥楼房狭窄的楼道,王长青转身看向他刚才冲出来的那扇门,门消失了,变成了灰白色而斑驳的墙皮。对于这种变化他竟不感到奇怪,只是一门心思想从这幢如同怪物般的凶楼里逃出去。

脚下的水泥地很长,走了好久都没看到朝下的楼梯,这时,地上起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很快,他的双脚就淹没在雾气之中。

终于,前面的转角处出现了一架楼梯,脚步刚踏在楼梯上,他就听到从楼底下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王长青有些紧张,退了回去,刚巧身后出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他把身体躲进去,露出半张脸看向楼梯深处。

朝下的楼梯似乎特别长,他看不到末端,因为末端消失在了雾气里。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王长青看见从雾气里上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约十岁的瘦瘦的男孩。

男孩的脸很瘦,透着顽皮,王长青感觉他似曾相识。男孩手里捏着一盒火柴,他随意地晃着火柴盒,里面的火柴哗啦啦地响。男孩走上来,王长青谨慎地缩回去,其实他这样做没什么必要,因为男孩根本就看不见他。

男孩轻快地走到一面墙对面,他对着灰白的墙皮吐了一口口水,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火柴,然后用火柴棍末端搅动打湿的灰泥。男孩的嘴角高高地翘起,似乎做着这种恶心的事情令他心里格外愉快。拇指和食指捏在火柴棍中间,男孩熟练地举高火柴盒,两指一用力,划着的那一刻火柴也飞上了半空,最后粘在不太高的房顶上,像一颗璀璨的星星。

王长青回忆起了什么,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或者说,他预感到某些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当他再看向男孩时,男孩脚下不知何时冒出了一把小竹凳,男孩麻利地登上竹凳,踮起脚尖,手里竟然瞬间变出一枚玻璃灯泡。灯泡在男孩的小手里显得异常的大,所以男孩把灯泡拧在灯口上时,显得很吃力,但不管怎么说,他完成了他的“阴谋”。

男孩和竹凳瞬间都不见了,当王长青低下头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男孩正躲在他身下。男孩侧着身,跟他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也探出半个脑袋正朝外面窥视着。

还没等王长青做出反应,从楼梯下面又走上来一个人。王长青一见到她,立刻张大了嘴巴,因为他看见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在他内心深处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睛还没有变得乌沉沉的,而是非常明亮,不但大,而且水汪汪的,透着清澈和天真。

小女孩应该比男孩小几岁,穿着蓝色碎花布的小裙子,手里居然就抱着柜子里的那个塑料洋娃娃,她蹦蹦跳跳地跑上来,直到停在灯泡底下。

灯绳直直地垂下来,也许是楼道里过于黑暗,她有点害怕有点紧张,于是抬起胖嘟嘟的小手,费力地去拉动那根灯绳。就在这时,王长青终于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他飞跑出去,身体与躲在下面的男孩相撞了,但男孩如同幻影一样比空气还轻薄,一触即逝,烟消云散。

王长青没能阻止这一幕惨剧的发生,他只看见了结果——小女孩捂住双眼在地上打滚,鲜血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那个塑料洋娃娃正瞪着眼睛躺在她身边。

王长青举着双手不知所措,很快,他又发现了那个男孩,男孩就站在王长青对面,男孩本应该看不见他的,可这一刻,男孩的眼睛居然死死地盯着王长青的脸。王长青被看得慌了神,他朝后一步一步退去,身后却陡然出现了一堵墙。

小男孩走近王长青,慢慢地抬起一条胳膊,直直地指着王长青的鼻子,他的脸如同石膏像般冷硬,从他嘴里只重复着一句话:“是你毁了她的一生……”

随着一声低沉的吼叫,王长青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把身上的病号服都打湿了。

他赶紧坐起身,因为躺着实在是憋闷,可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手推床的轱辘碾压地面的声音,不知这辆手推床上面躺着的是个人还是一具尸体……

他想起了刚才的梦,挪动一下身体,想把床头柜的柜门打开来,看看里面的洋娃娃还在不在里面。就在他俯身去拉柜子时,病房门被慢慢推开,一惊之下王长青整个身体都栽下了床。

“你没事吧?”高倩急忙跑进病房,扶起了地上的王长青。

“你进来干什么?”王长青看清了高倩的脸。

“刚刚查房经过走廊时,听见你屋里有喊声,我就进来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高倩想把他拉回床上,可王长青太重了,也许他还想在冰冷的地上多坐一会儿。

“我没事。”

“那就好,我扶你回床上吧。”

刚坐回床上,突然,病房门砰的一声响,王长青慌忙抬起头,看见一架空着的手推床闯进了自己的病房。推床的人被挡在门后面,高倩立刻站起身把手推床推出去。王长青竖起耳朵,听见高倩在外面低声谴责:“你干什么啊?都说了在走廊的另一头等我,你跟在我后面做什么?!大半夜推着床乱闯,你就不怕惊扰了病人!”

然后是个男人唯唯诺诺的道歉声,接着手推床的轱辘声与高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王长青脊背发凉,牙齿发抖,全身打起寒战,他莫名地感到不吉利,胸中怒气翻滚,但突然的头晕使他无心追出去大骂那个推床人。他用手撑着额头,心中暗想,难道这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吗?

14

噩梦加之突然闯进来的手推床让王长青几乎一宿没合眼,清早,护士高倩端着输液瓶来给他输液。

输上液,高倩收拾药品的时候故意慢吞吞的,少了以前的麻利,仿佛故意在这间病房里耽搁时间,也似乎是故意找个由头跟王长青说几句什么话。

“有话就直说吧。”王长青常年在生意场上打拼,什么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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