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处
流水落花春去也，我与半眉在谷底之渊一呆就是十八载。
这期间，我果真没有再理外界俗世。当然，为了魔尊的事，师兄派云悠也来找过我几回，可是我铁了心避而不见，她自然也无可奈何。倒是从她口中得知，魔尊仍然下落不明，魔族余孽虽蠢蠢欲动，但无人领导，终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所以目前六界之中，一派祥和之气。
再来说我的徒儿半眉，这小子的确是个奇才，聪明非凡，学习法术飞快，甚至比当年的我还快！常常我一点他就透，他一透就进步惊人。我甚至怀疑过他是不是身怀秘密武器，可探来探去毫无仙妖气息，也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无疑。于是我便放下心来毫无保留的将毕生所得全部教与他。
这些年，我们同起同坐，朝夕相处。我以为在我的潜移默化下，这小子也会是个炸毛的脾气。可谁知道，非但如此，他性格反而极其沉稳，有耐心。不骄不躁，有毅力。另外，做的一手好菜，吹的一手妙笛。还会酿酒，绘画……
我估摸着他这些东西可能是跟谷里那些个小妖学的。这些年半眉也会瞒着我偷偷跑出去玩儿，我想着小孩子心性嘛也是能理解，只要不耽误修炼，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啰，何况他学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也着实合我脾性，为我这枯燥的教学生涯增添了不少乐趣。
这一日，白云缭绕，清风阵阵。我独自在桃花树下上打坐。心中琢磨着半眉可以独挡一面了，是时候带他出去历练历练了。于是，凝神传音，将他唤到了跟前。
倏地，一道白光闪过，一个青衣白裳的白净男子在不远处落定，衣袂飘飘，阳光透过树枝斑驳的撒落下来，为他周身渡了一层暖暖的金光。清风徐来，片片桃花瓣随风摇曳飞舞，落英缤纷，暗香浮动。
“师父，有何事？”他迈开脚步，仿若自画中走出来，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我呆了一瞬，待回神，他的脸已近如咫尺。这两年，半眉长的飞快，我好久没这样仔细地瞧过他了。
面前的少年温润如玉，眼眸宛若繁华薄澈的星，优雅温顺。一双剑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隐约还可见右侧眉峰一道淡淡白痕……
“师父……”他又唤了我一声。衣袖带动香风擦过我的鼻尖，微微发痒，我揉了揉鼻子，翻身而起。“半眉，我们是时候出去了！”
“去哪儿？”
“先回谷去为师府邸看看罢。”
“其实，就这样跟师父两个人在一起挺好的。”他温柔的看着我，星眸微闪。
“如今你学有所成，该锻炼锻炼自己了，难道你不想出门行侠仗义？”
“想啊，我都听师父的，师父去哪我就去哪！”他说完伸手帮我摘去了飘落在肩头的两片粉色花瓣，放在鼻尖一嗅，“好香，师父，晚上我为你做一盘桃花粥吧。美容养颜，补气血。”
我挥挥手，正儿八经道：“为师不需要补，说说你这段时间练功如何？可有何不解之处？”
“呃，没有……”
我只顾询问，忽略了他眼中那一抹暗淡之色。
“没有？那为师和你切磋切磋。看看你的进展。”说完我目光一凛，右手一挥，化气为形，一道气势凶猛的烈火甩了过去。
半眉轻巧一挥袖，迅速张开结界顺势一推，去势汹汹的火球霎时被阻挡在了结界之外，然后反弹出去骤然消失。
我手心蓦地一转，一柄长剑霎时在手，我挥舞一下剑身，龙吟剑骤然放射出慑人的寒光。
“半眉，你的法器呢？快使出来。”
半眉点头，缓缓合掌聚拢在胸前，在口中暗念着咒语，倏地手掌一转，一串佛珠在他掌心闪耀着淡淡的光晕。倏地，远处传来轰隆巨响，西江之水瞬间以雷霆万丈之势直直向我倾泄而来。
“不错，都能召唤西江之水了”我浅笑着眉心轻敛，剑尖朝前一点，催动法力，龙吟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霎时笼罩了整个大地，将整片江水吞噬地滴水不留。
半眉收了结界，朝我一拜:“徒儿输了。”
我大笑一声，点头赞他。“驱水咒使得不错。可为何只使了七分力？”
半眉负手，沉默不语。
“难道是这逍遥珠有什么问题？不会啊，这可是当年德玄龙女赠予我的……”我看了看他，然后自言自语。
“师父，逍遥珠并没问题，只是前些日子我见师父身子似是不适……所以，徒儿不敢使全力，怕……”
“怕打伤为师？你这小子也太狂妄了，你就这么自信打得过我？那好，咋们再来比过……”我打断他，轻哼一声，提了真气，手中捏了剑决，作势要再打。
“不是，徒儿自然是打不过师父的，只是不知师父现在身体如何，是否无恙？”
“无妨，无妨”我不耐烦的回答他。
“当真？师父莫要骗我，那夜我在门外看见师父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我求着进去，可被您强行推了出来……还被您关入了焰火结界……师父，您是不是中毒了？”
我默然。的确，我是中了魔毒。在对付魔尊那一战中，被魔气伤了身，每月十五月圆之夜魔毒便会发一次，痛入骨髓。正因如此，自那以后，我的修为停滞不前，功力大大减弱。所以，我只能躲在苍霞谷安度余生。当然，这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包括齐光师兄。我心想着虽然体力不如从前，名头还是可以拿来震一震的，至少可以庇佑苍霞谷内这一众妖怪。
半眉这小子自然也是不知情的，之前每逢这天我便会找由头避开他，上次是他正巧外出去了苍霞谷，我便独在房中备受煎熬苦痛。哪知那小子半道又折了回来，碰巧目睹了这一切。
我知道这小子待我孝顺，是担心我才要硬闯进来，但我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徒弟看到自己最脆弱不堪的一面，所以强行把他关入了焰火结界。
想想，我对半眉还是挺严苛的，从小到大，若是犯了错，或是惹我不满，我就会饿他个三天三夜，或是把他绑起来受点皮肉之苦，再不然把他独自扔进焰火结界……
但这小子性格忒好，总是以德报怨，非但不怪我这个狠心的师父，还拼命的加强自身修炼，力求做到最好。我一个轻微的点头赞许，他都可以兴奋好几天。闲时还会变着法哄我开心，劝我少发脾气，吹好听的曲儿，做好吃的给我……
想到这儿，我突然就自责起来。
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最和善的表情，拍了拍半眉的肩膀说：“为师饿了，刚不是说要做桃花粥吗？快去，快去……”
半眉唇角一勾，也不再追问我的伤势，欣然点头，然后遁了。
我也跟了过去，只见他卷了衣袖，熟练的架起了锅，烧开了水。旁边水缸里正泡着新鲜的桃花瓣。
半眉回头冲着我说：“师父，你去房里等着，这里烟熏。”
我对他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傍晚时分，等他把桃花粥端上桌时，我舔了舔嘴。晶莹剔透的粥散发着阵阵香味，我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嘶……”居然被烫到。我只顾捂嘴，竟忘记用法术止痛了。
“师父，小心点。”半眉指尖携着光华在我唇边一拂，我嘴里的疼痛顿时轻了不少。
“半眉，你个臭少子，粥撤么烫，岑么不找告诉我？”我很气愤，嘴里含着粥吐字不清。
半眉环手抱于胸前，表情有些无可奈何。“师父，是你自己太心急，这也怪我咯？”
我好不容易吞下这口粥后，对他咆哮：“你这个小兔崽子，为师本来不用吃食的，都是被你三番五次诱惑的，你找打……”我上前揪住了半眉的耳朵，使劲儿一拎。
“哎哟，师父息怒，是徒儿的错，徒儿照顾不周，好痛……徒儿以后一定把粥吹的不烫了再呈给师父……”他说完挡开了我的手，迅速逃的远了。
“往哪里躲？看招……”我念力一起，催动桌上的碗筷齐齐向他招呼过去。半眉挥袖一拂，噼里啪啦，零零碎碎咣仓落地。
师徒俩的晚餐便习以为常地在一阵打闹中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