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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直呆坐在小隔断直到十点,姜曼云才意识到自己原本是要去请假的。小美刚刚来过了,她关心地询问着姜曼云的情况,姜曼云随意应答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小美只好忧心忡忡地离开。

她们主管部门的领导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大叔,他这个年纪才坐上科室领导的位置,恐怕是要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干到退休了吧。工作时间里,大叔领导十分严厉,不允许工作中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但是现在,姜曼云站在大叔领导的办公室里提出请假申请时,面对的却是一副温煦的面孔。它带有一种平静温暖的力量,使得姜曼云摇摇欲坠的情感重新回到了平稳的安全线内。

“小姜,我了解你现在的处境,很难,我懂。”大叔的口气让人如沐春风。

“谢。谢谢主任关心。”

“我知道你现在状态不佳,肯定没办法工作,可是你请假回去又能干什么?把自己锁在房间,回想以前的事情,一直沦陷在悲伤里面?小姜,你得学着走出来。”

姜曼云低着头不说话。

“姜啊!人命天定,生老病死这是冥冥中的定数。那些死去的人,在死去的一瞬间一定不希望他们爱着的人悲伤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希望在天国看着我们幸福下去,不是吗?他们虽然无法抗拒自己的命运,可是他们希望看到我们幸福,不是吗?”

“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那么爱他,他去世,我伤心,这不也是注定的事情吗?”

“曹阳这小伙我见过,是个好小子。”主任示意姜曼云坐下,“可是他已经去世了。你爱他,你舍不得他,这很正常。可是要记住,活人是无法依靠死人活下去的,活着的人是只有靠自己才能继续活下去啊!”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姜啊!活着的意义很多,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要找到它的意义,你得先从阴影中走出来。看,今天的太阳多美妙,活人是要活在太阳光底下的,而曹阳,他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沐浴着另外一种阳光,不是吗?也许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忧愁,他活得还很幸福呢。”

主任把遮住阳光的百叶窗全部打开,和煦的阳光顷刻间洒满了办公室的狭小空间。主任调整转椅,面向太阳,整个人隐没在了冬日的温暖当中。

“小姜,我知道你根本没在听我的话。没事,你按我说的去做。你回到你的工位那里,尝试着去做一点工作,尝试着把自己放在工作里面去。当然,你要是想上网,想玩游戏也行,总之找点事情去做。当然,如果你执意要走,也不会有人拦着你,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回家,不要回到你自己的房间。去大街上走走,广场上逛逛,去人多的地方。”

姜曼云保持着坐在沙发里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证明了主人的话是正确的,她根本没有在听。

“小姜,别坐在这里了,走吧,你的假我准了,别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主任叹一口气。

姜曼云扶着沙发靠背缓缓站起来,向主任道谢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前。她打开电脑,登录OA,查询了自己这几天的工作安排,按着主任的方法尝试把自己扔进工作里。

未完成的工作条目里有一条是第三季度财务工作总结。姜曼云盯着它问自己:“完成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老公老公,今天晚上我们烧可乐鸡翅好不好?”姜曼云笑嘻嘻的搂住曹阳,整片右脸蛋贴紧他的胸膛,曹阳的手臂从她的脖子下面环绕过去,手掌则随意地搭在她傲挺的胸部上面。

这是一个夏日早晨,星期六,曹阳休假,姜曼云下午还需要去单位做完季度财务工作总结报告的最后一部分才能休息。

整个早晨两人始终缠绵在一起,夏天的太阳很勤奋,早早就挂上天空,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帘打进二人的甜蜜卧室,最先醒来的是姜曼云。她一睁开眼睛就瞧见了他大口呼吸的嘴巴,还带着点微微的鼾声。曹阳患有鼻炎,所以睡觉时会不自觉的张大嘴巴,否则就会被憋死。在平时,调皮的姜曼云一定会用她那双怎么看都不像是成年人的小手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憋醒。但是今天,也许是阳光的温度刚刚好,角度也合适,姜曼云从醒来那一刹那起感受到的无由来的幸福感,一注灵光闪现在她的脑海,她决定换一种叫醒他的方式。

曹阳平躺在床上睡的很专注。姜曼云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撑起身体,想到即将付诸实现的小把戏,她情不自禁的痴笑了几声,喷涌而出的起床口气全部打在曹阳的面门,她赶紧捂住嘴巴,生怕惊醒了他。所幸,曹阳只是皱了皱难看的鼻头,嫌恶的把脑袋扭开一点距离。

看着曹阳又重新睡下去,姜曼云慢慢凑近他的脸庞。看着他微张的嘴巴,姜曼云也撅起自己的小嘴巴,然后整个俯下身子,使劲的把自己的小嘴巴堵住他的大嘴巴不让他呼吸。

也许就在唇与唇触碰的那一刹那,曹阳梦境中所有的场景急速后撤,接着他带着无法抑制的笑容迎接了新一天的明媚阳光。他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舌尖勾住她的舌尖,用舌头告诉她:我醒啦。然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如期待的一样,笑目遇上了明眸。

曹阳的手不安分的滑上姜曼云性感的脊背,灵巧的手指像是弹钢琴一般游走在她润泽的肌肤表面。另一只手则探入了空调被,寻觅她的曼腰。曹阳故意侧了下身子,大腿内侧蹭到了姜曼云的身体。

感受到曹阳雄壮的反应,姜曼云嗔笑着坐起来,双手轻拍曹阳胸脯以示反抗。

“你有口气,我才不和你做呢!难闻死啦!臭死啦!”她在撒娇。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一句名言吗?”他笑看着她。

“什么名言?”

“早起的男人不能惹啊!哈哈。”曹阳说话间就翻身抱住了姜曼云,把她死死压在身体下面,嘴巴还故意使坏,凑近姜曼云的鼻孔放臭气。

姜曼云不乐意了,她喊叫道:“什么名言!明明是你胡扯的鬼话,我才不信。”她摇摆着脸蛋,妄图躲开他的臭气攻击。

“小妮子你还是乖乖从了大爷我吧!哈哈哈。”曹阳学着电视里坏蛋的样子哈哈大笑。

“救命啊,救命啊。”两个人的角色扮演越玩越起劲。

“你叫啊!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会理你的!”他学着电影里的经典台词。

此时曹阳已经完全跪坐在姜曼云身体上,两腿张开用膝盖撑在她身体两侧,他双腿使着劲,整个人只是虚坐在她的身上。既然难免一战,姜曼云想要起身争取主动,可惜曹阳扶在她蛮腰上的双手只要轻轻用力,她才撑起一半的身体就得老老实实弹回去。尝试了几次无果后,姜曼云只好乖乖躺在那里束手就擒。

活泼的气氛再次升温,空气中荷尔蒙的味道越来越浓,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姜曼云双颊霞云飞起,迷离的明眸巧看着爱人。曹阳的双目回应着温柔,双手轻盈的从蛮腰处向上移动。她缓慢的帮他退去最后一层伪装,二人便渐渐进入状态……

曹阳摸出自己的手机,他有一个习惯,每次做完总要选一首应景的歌来听。姜曼云不知他今天会挑一首什么样的歌曲。

陌生的旋律响起,这是一首民谣,歌曲名叫《罗盘》,歌手叫黄建为。留学期间,曹阳和他的室友都非常喜欢他的歌曲。姜曼云却并不熟悉他的名字。

“南风吹呀吹呀吹,吹向蓝蓝的海。海上小船随着风帆摇摇摆摆。

一个人的旅行终究是太孤单,我的小船是你掌的风和罗盘。

南风吹呀吹呀吹,吹的我心摇摆。任由海浪带我走过春去秋来。

一个人的旅行终究是太孤单。我的小船需要你来掌风和罗盘。”

姜曼云躺在曹阳的胸膛上,保持着那个姿势,听完了这温暖优美的曲调。

情事结束,下来就该办点正事了。

“老公啊,我给你写一份采购清单,你下午去超市买东西,我去写总结,晚上回来就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姜曼云裸着身体跑下床,一路小跑到书房找到笔和纸,再一路小跑回来跳进被窝,曹阳则看着爱人如凝脂般浸润在阳光中闪闪发光的身体发呆,美,太美了!

“这个季度的财务总结写完就又可以轻松起来喂你这头肥猪了!”姜曼云抬头嫌弃的看看曹阳的大腹便便。

“每个季度结束,我的游泳圈就又要充一次气。”曹阳用两只手指提起自己的大肚子,“我这可怜的一去不复返的六块腹肌啊!”

“哈哈,就是要把你喂得又肥又难看。”

“你就不嫌带我出去丢脸?”

“别人越嫌弃你就越好,反正我不嫌。”姜曼云话锋一转说,“老公,你要不要点菜?”

“鱼香肉丝,老干妈土豆片,再加上红烧肉,配上你的绝活可乐鸡翅应该够我们吃了吧。”

“好嘞!那用到的东西多了,你得让我好好想想,别漏了什么就不好了。”她用笔头敲打着自己的鼻尖,“鸡翅,可乐,豆瓣酱家里有,老干妈被你吃完了。”

不久,姜曼云列出一份详单塞在又睡过去的曹阳胳肢窝里,自己穿好衣服上班去了。

完成季度任务工作总结对于姜曼云来说意味着接下来会有好长一阵闲暇时光可以和曹阳腻在一起,她可以看他打篮球,与他一起见他的好朋友去网吧开黑,偶尔两个人也会单独行动去打打台球。她也会要求他陪她逛街,买衣服,买包包,买化妆品,见他的闺蜜,听她k歌。他也会陪她看电影,当她哭的稀里哗啦的时候不解的递上擦眼泪的纸巾。总之,当姜曼云完成公司的工作之后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和他去做,等着他们去享受。这样的安排美妙极了,他们各自工作赚钱,然后用赚来的钱换取周末和假期的娱乐,从中获得各种各样的享受。最后,他们用剩下的钱买车,买房,抚育后代。姜曼云觉得日子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可以一直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他们是标准极了的公民,社会如此运转,他们便如此生活。她保持着对工作的热情,就好像得到允诺会有糖果吃的小孩子正在无比认真的赶作业一样。她工作,兴奋地工作,狂热地工作,不知疲倦地工作,这并不是因为工作本身有多大魅力,而是她知道,完成它之后的生活才有无穷魅力。

现在,她曾经以为可以一直走下去的生活终止了。她从未想过的事情降临了,孤独寂寞的心绪用上心头,堵得她无法呼吸。而这种孤独寂寞的感觉并非完全由于曹阳的离世,它更像是一种潜伏病毒,爱情抑制了它的发作,当爱情结束后,它还会肆意生长。她的身边,忙碌的同事们,那个刚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的小刘神采奕奕,因为他接到了升任销售总监的调令,升职意味着更多的薪水,更多的权利,更多的机会。他的儿子已经六岁了,几天前他还发愁到底是送儿子去市重点还是省重点,后者需要缴纳赞助费,现在他不用愁了,升职解决了他的困扰。隔壁小美,下月结婚,她需要加速完成任务以便腾出时间结婚度蜜月。张姐,孩子在美国学时装设计,学费出奇的高,所以她从不迟到早退请病假,为了年终的全勤奖。在这样的环境里,姜曼云感觉到自己完全是另一个星球上的生物。坐在自己的工位里,她被无形中孤立起来,像是动物园铁栅栏里面的动物,供人议论,玩味,欣赏,之后游客们又各自回归原本的生活,保持原本麻木的状态。

姜曼云是一个敏感的女人,一旦她察觉到了这种脱离大众的感觉,不断增加的压力便排山倒海的压过来。终于,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压力,抓起自己的皮包,在同事们一片惊愕的眼神中快速逃离。

几分钟后,办公室又恢复到之前忙碌却安静的氛围当中,唯有小美拿出手机翻找到姜曼云的号码,只是电话却无人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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