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须尽欢,但无论如何,如果缺少了烈酒,不醉一场,总感觉会少了些什么,终归会略感遗憾。
更何况男人与男人之间?
民间流行的烧刀子,不仅价格实惠,重要的是足够烈。最是符合此时的庄明了,所以他此刻真的是放开了喝!
苏言坐在对面,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一杯接一杯的灌着,好似喝的是白开水一样,不由地有些心疼,倒酒的手慢了一些。
庄明灌着灌着,十几年的孤独和着眼泪便流了下来,亦分不清喝的是酒还是泪,亦或是孤独?
“其实我心里明白的很,你不是青儿!”庄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口饮尽杯中酒。
“青儿眼角之下有两颗很小的泪痣。他和一般的孩子不同,自小便不爱说话,陌生人一和他说话,他就会躲在他娘怀里一直哭。想必那泪痣也是因此而来的。”
苏言默默倒了两杯酒,陪着他一饮而尽。
“那孩子虽然爱哭,不怎么说话,但却是天赋异禀,聪慧异常。小小年纪便喜欢看那些同龄孩子根本看不明白的著作,是他娘的本事传给了他罢?”
说起这个,庄明眼角的笑意即便是泪水也掩不住。无论谁家父母,说起自家孩子的优点,总是会显得很骄傲!这也是为人父母的天性。
而传给青儿这种天赋的那位女子,想必也是非常人能比的!苏言默默想道。
“那么,他们去哪了?”苏言问出了这个问题。
去哪了?
庄明双眼一阵呆滞。桌上的烛火印在他的瞳孔里,转化为了心头熊熊的怒火。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死了!都死了!死在了我的眼前!”
迷离的眼睛中,悔恨的泪水再次流了下来。庄明仰头大喝一口,却被呛地咳个不停!
最亲的人竟死在自己的眼前,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足以击溃任何人。
看着眼前失态的庄明,苏言只能沉默着。虽然他明白那种感受,但他无法给他任何安慰,因为任何安慰在这种痛苦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此时已是深夜,他与他终究不过相识了几个时辰而已。哪怕因为某种原因,他们彼此并不排斥对方,并且还能跟父子对饮一般在同一张桌子,同一片烛光下饮酒。
但几个时辰相对半生,毕竟只是沧海中的一粟,终究无法让他对这名中年男子的过往完全了解。正如他不知道他的妻、子是如何去世的,所以他自然也无法从另一个方面来安慰他。
那么就只有沉默着陪他喝酒,喝酒的人有时候需要的只是陪伴。
或许醉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吧?
“你竟和青儿如此之像,虽说你们相差了十几岁,但第一眼看你,我竟以为是青儿回来了。”庄明双眼迷离,脸上一阵潮红。
他酒量本来就不甚佳,更何况先前一阵猛灌,此时已是难胜酒力。
桌上的蜡烛燃烧着自己,努力照亮这个不大的房间,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晃动着。
苏言端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看着这头的庄明趴在桌子上口齿不清地说着酒话。
这点酒,自然不至于让他醉,但酒水流淌进血液里,终究会有一点点的影响。这一点点的影响,加上眼前的庄明,恰好将他的某种情绪放大。
于是他想起了十三年前的旧事,想起那被他强制性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情感的悸动,想起那种任何人都厌恶的苍白无力的感觉。
他想起了沉默寡言却双肩如山的父亲,想起不通文墨却温柔慈爱的母亲,想起旧时光的那些点点滴滴。
越回忆,越心痛。
然而却忍不住不去回忆!
回忆不仅能将心中的痛苦放大,也能将仇恨与决心放大。
苏言的目光坚定无比,他不要那种无力的感觉!如今他只有一条路,那便是进入学院。无论如何,这条路他非走不可!
他相信潇莨王可以做到。
夜已深,城已静。远处传来三两声狗吠。
苏言起身,走向庄明,伸手欲扶他回房歇息。庄明忽然嘟嚷道:“边境血案……疑点……青儿……孩他娘……”
苏言伸出的手一僵,想到之前掉落在脚前的那张纸,想到纸上写的那几行字,想到庄明妻子的死,心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看向庄明的眼神复杂了起来。是可惜?亦或是感激?
……
……
阳光从东边的那坐山上倾泄下来,给建康城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黄色。
集市上渐渐地人声鼎沸起来,人们又开始在新的一天里奔波忙碌。
苏言暂时还住在庄府,庄明的酒还没醒。梁人都知道,皇帝陛下近年来身体越来越差,若没有什么大事,早朝已不是每天都会开了!
所以庄明才能如此放肆的醉一场。
庄府不大,有几间客房,苏言就暂时住在其中一间。清早吃过仆人备好的早饭后,他便回到了房间。
昨夜虽然极晚才睡,但清早的时候他还是按时起了床。此时此刻,他正端坐于床上,双手结印,闭目凝神,默默德感受着身旁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