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转千回5
杜若的脸顿时烧得通红。只是随便地打了招呼,便老实地坐了下来。
他们说了些崔天松的事。原来,崔天松的事从始至终便是裴泽尘在督办,包括那个死在狱中的洋人,也是裴泽尘亲自下令逮捕的。
“那么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裴少英雄少年,想必也不会总拿老夫开涮!”李总长干笑了几声,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杜若,没再说什么。
“那自是如此。崔医生做生意毕竟不是出身科班,恐怕就算借他个胆他也不敢倒卖文物出境。”裴泽尘眯起眼睛。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侵进他的眼底,让他的眼晕出了一层淡淡的墨。
“只是可怜了那个外国人,竟然被同伴分赃不均给谋害。”他顿了顿,“这是出自济军地界的事。虽然外国政府不能轻易得罪,可是事出有因,也不能顾及到这么多了!”他说着眼底透出晶亮的光,像冉冉升起的红日。甚至在这一瞬间,杜若突地觉得就连外间的阳光也是没有他的目光明亮的。
不远处的玻璃窗子,明净地透出异样的光彩。像是天边的虹,一层层的五彩斑斓。如梦似幻。
他们又说了一些话,快到中午的时候李总长才起身告别。
杜若望着李总长上了特地派来的汽车。擦得锃亮的汽车与他一身硬挺的西服倒是配合得紧。
裴泽尘侧眼望了李总长的汽车消失的方向,微微抿了抿嘴角。
身旁的侍应正在往他的杯中添了棕黑的咖啡。浓郁的气息充斥在鼻端,晕起一层淡淡的香雾。倒是诱人。
他往咖啡里放了两块精白的方糖,加了一包奶。轻轻地拿起瓷盘上放置的精致小勺微微搅拌。热热的雾气腾在两人中间,像是披了薄薄的纱。让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裴泽……裴少,谢谢你。”她不好意思地说。
想起方才她对他的埋怨,倒是显得自己无比无礼起来。原来,他本就不想为难崔天松。
裴泽尘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咖啡。
“好了,时候不早了,作为学生,你现在应该在校园才对!”他说着站起身子。
因为他本身就长得高大,再加上一身的戎装,更显得他无比英挺起来。无数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脸一半明媚一半黑暗。因为是背着光的关系,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似乎不再如初见面时那般的惹人厌了。
她跟着他出了咖啡厅,他亲自用车子送她去了学校。
车子中,郑永有些疑惑地透过后视镜看着杜若的脸。她的身旁,裴泽尘正在闭着眼睛假寐。因为是开了车窗的关系,无数细小的风透过车窗的罅隙灌进来,吹在他们的身上。微微的风,拂起了他与她的头发。像是无数纠结的年月,随风飞舞。浮动。
车窗外。无数的景物与人物开始不停地向后倒退。仿佛,是与着不断向前狂奔的年月背道而驰。影影绰绰,疏疏落落。
她看着那被隔绝在外的一切,突然地,心中一动。
因为崔天松的案子圆满解决的缘故,刘氏没有住得太久便回了平青镇的崔府。
她走得那天杜若去火车站送她。她提着不大的行李箱跟着胡福站在火车站的站台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个行色匆匆。刘氏走在他们的前面。她还穿着她一贯的斜襟袄裙。一成不变的,维护着她心中的守则与规矩。这,是旧式女子的悲哀的。
崔天松与李佩君因为这件事的缘故重归于好。这是完满的结局。刘氏很满意。一旁拼命地催着他们结婚,一面又交代他们赶紧让她抱孙子的事宜。仿佛,那孩子并不是经过十月怀胎,而是一蹴而就便成的。
崔天柏被刘氏拥在怀里告别。因为刘氏坚持要乘火车的缘故,实际上送她的人只有胡福而已。
他们站在站台上看着刘氏迈着她的三寸金莲上了那簇新的火车。火车呜呜地发着尖利的呼鸣。就像是发了猛的野兽。刘氏在上车的一瞬间侧过脸来,她看着杜若,有些欲言又止。
身旁的行人络绎不绝。像是腾起的无边的潮,似乎看不到尽头一般。黑压压的,只是一片。那火车头上腾起的大多的烟像是煮开的水蒸气,冒在蔚蓝的无际的天。似是挡住了明媚的日光一样。咕嘟咕嘟地,只是兀自地冒着水汽。
她提了箱子跟在刘氏的身后进了头等包厢,早有胡福接过了行李对她道谢。刘氏拉着她说话,眼中尽是担忧。
“杜若,你与天松的关系……”她顿了神色,“你,毕竟曾是她的四娘。虽然有名无实。”她说得隐晦,但是杜若还是体会到了她的担忧。她面上一红,极力辩解。
“大奶奶,您误会了,大少爷收留我只是出于好心,他让我上学,学习新式知识,我是感激不尽的。”她的心莫名地跳得极快。像是被人道出了心事,只觉得满眼尽是一片羞愧之色。
“没有就好。”刘氏默默地说着,望了车窗下正站在那儿看着她们的崔天松与李佩君。般配的男子与女子,就是完美的一双璧人。“没有就好,有些东西,得到了,不如永远得不到,你该知道这个理儿。”她说着,望着杜若,嘴角抿起一个防备的弧度。
送走了刘氏已是下午的光景。李佩君相携着崔天松一同去游玩了。杜若带着崔天柏回家。
小杨开着车慢慢地驶在公路上。夏末的风,有些凉爽地吹在人的身上,倒是舒爽的紧。
街边的人很多。因为是周末的关系,百货公司要延长到很晚才会下班。崔天柏吵着要逛百货公司。杜若无奈,便带着崔天柏进去,买了小孩子时下最流行的外国玩意儿。
回到家的时候正值崔公馆开饭。崔天松兀自坐在饭桌前翻阅着最近的报纸。潘妈在一旁忙着布菜。南方的小菜,是有些清淡的吃食。
崔天松见到杜若领着崔天柏进门,抬了眼,微微笑了。然后继续去看手上的报纸。
潘妈见到二人回来。拉了他们洗手吃饭。
因为毕竟是经历过牢狱生活,崔天松比原来明显地消瘦了。他扒着碗中的饭食,不时抬起头望了杜若与崔天柏。也不说话。
她知道他的心中也是不好受的。虽说有李佩君的父亲出面帮助他逃过了这次的难关,可是在那样的不白之冤影响下,崔氏企业明显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与其合作的公司,也大多数与崔氏划清了界限。以至于崔氏受损严重,财政方面也已到了入不敷出,弹尽粮绝的地步。
他的心里苦痛。她也不好过问,只能一味地默默注视着,盼望着有一天这样的难关倏然过去。
吃罢饭收拾完碗筷,杜若一个人在饭厅中擦桌子。窗外大轮的月亮已经上来,银辉似的光,透过大大的玻璃与房中的灯火交相辉映。
客厅中的留声机里在放着最新的唱片。悠扬的女声伴着黑夜幽幽吟唱,婉转而动听。
餐桌上还放着崔天松看过的报纸。第二版上印着的是关于民族企业崔氏酒酿公司已濒临破产的报道。她细细地读着报上所写的每个字,突然很能明白崔天松如今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