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杜泉自己也是老泪纵横,韩薇可能是想到了丈夫的百般好处来,甩了袖子转身出了偏厅。
李大福觉得见到了人家后宅的私事,局促的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干干慰问了两句;惹得杜泉不住的道歉,事到如今,这买卖不成了仁义还在嘛。
岑修远难得的拧紧了剑眉,轻声呢喃道:“已经到了要倾家荡产的时候了么?难怪先生说要赶紧。”
杜泉双眉紧锁,满脸的忧色,和李大福虚应了两句就有了送客之意;这时候岑修远终于说话了:“杜老板,不知道令公子犯了什么病?既然我们都已经来了,去拜访一下也好。”
“这……还是算了吧,怕病气冲撞了两位就不好了。”杜泉的推诿之色很明显。
“无妨,我和大福都是身体康健之人,哪里就那么容易过上病气。”岑修远没动,淡然神色中透着坚定。
李大福对岑修远现在这几近无赖的表现瞠目结舌,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违背岑修远的意见,惊讶归惊讶,却是一本正经的对杜泉施礼说道:“既然和杜老板相识一场,没理由都到了家门还不进去看看病者,说出来旁人会怎么看我李大福。”
杜泉在再推诿就显得不近人情了,心里实则也是有几分欣喜的,毕竟不管哪个病家家属都是希望还有人记得自家人的,当下道谢了之后整了整衣冠领先带路往中间的三间正房走去。
病床上的杜冬生骨瘦如材,面色苍白,裸露在被子之外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大片青肿,眼珠子有些外凸,偶尔无力的从干瘪的嘴里叫出几声疼痛来,急得边上的杜母心疼不已。
卧房里除了杜夫人连个时候的丫鬟小厮都没有,杜家不说富甲一方,可也算得上富庶,如今却是落得这般冷清。
岑修远站在屋内的圆桌前久久不动,眼神定在杜冬生的身体上,心神飘然远去;这个模样他看过很多,不管时间过去多久,那种镌刻在心灵之上的恐惧是没办法抹去的。
察觉了他的异样,李大福拉拉他的衣袖:“修远!”
杜泉行商数年要是再看不出岑修远的异样就该自打嘴巴了,先前岑修远和李大福上门之时他便隐隐觉着李大福在这个少年的身边就像是个陪衬,相处时间越长越觉得心惊,李大福的一言一行分明是以这弱冠少年为主,他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范阳城出了个惊才绝艳名叫顾修远的少年郎。
岑修远在李大福担心的呼唤中回神,定了定神转头对杜泉道:“令郎的这种病症我能治好!”
“啊……”惊呼的是床边停止啜泣的杜夫人,早已绝望的她听到这个消息不吝于天籁,丝毫不在意岑修远的年龄就一扑跪倒在地:“求求神仙救救小儿吧,奴家在这里给你磕头了。”
这些天照顾杜冬生,看着自己唯一的独苗儿子一天天衰弱,做娘的心里又急又气,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半月余的担惊受怕日子任是个铁打的人也承受不了这种煎熬,杜夫人这两天又被那“金贵”的媳妇气得有些神志不清。刚才只听得有人说杜冬生的病能治,恍然回头之际就看到逆光而立的少年,温润的少年如谪仙临世,怎么不让她瞬间五体投地。
岑修远被她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闪身到了一边根本不敢受如此大礼,杜泉三步并作拉起了夫人,重新打量这口出狂言的少年。其实杜冬生患的什么病他心知肚明,卖掉祖产去宣庆城的话不过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以杜冬生目前的境况能走多远。
面对杜泉怀疑的目光,岑修远依然那样淡然的背手而立,笃定的态度让旁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种信服来。
“也不怕告诉杜掌柜,我的真名叫岑修远!”看到杜泉的茫然,岑修远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温文的微笑:“这个名字或许你不怎么知道,那岑府的扫帚星你总该有所耳闻了吧。”
果然,这句话一出,杜泉猛地瞪大了眼睛,饶是历练多年也不禁失声问道:“你还没死?”随即又想到既然他能够从死了四五十人的“海疫”中活到现在,还是一副健康的模样,那……
“我当然没死!”岑修远透过窗上的轻纱看向阳光下回春的中庭,幽幽道:“因为我遇到了我的先生!”
有了神仙般的先生做噱头,健康站在面前的岑修远做例子,杜泉只是愣了愣便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拉着妻子再次跪到了岑修远的面前。
岑修远这次坦然的受了他们的礼,先生说过,要恩威并施!
维生素C缺乏症无非就是进食新鲜蔬果,杜冬生和以前岑府的那些人一样,自打病了之后便一直性格暴躁,用上好的人参之类保命,新鲜蔬果之类的食品压根就不曾放在眼里,哪里知道这些低价生冷的食物才是救命的药材!
岑修远不是那懵懂冲动的少年,治病时从不曾让人真切的知道究竟用的是何药物。杜冬生的身体日渐好转,每天不是岑修远就是李大福都要亲自送去一碗汤药,十多天之后,床上的杜冬生已是大有好转,杜府更是没一个人出现相同的症状。
这天,岑修远刚刚来到正房厅堂就被杜泉拉到了上首坐下,他则拉起长袍下摆跪在地上,双手递出了一份文书:“岑少爷,老夫实在是身无长物,只有这间铺子还算拿得出手,若不是少爷您出手相助,别说是铺子,小儿的命恐怕也保不住的吧。”
杜泉说得诚挚,说到最后满脸斑驳的泪痕,看起来都让人鼻酸,他对家人的那种爱护之意全然不似作伪。
“修远,你自己看着办吧。”叶萱语不忍得别过头,正好撞见岑修远问询的眼神,她可是根正苗红的现代人,对这种动不动跪在地上用身家性命相谢的举动也是第一次见到,一时也没了主意。
她惶恐的样子倒击中了岑修远心间最柔软的地方,在没人看得懂的情况下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眉毛不经意的一挑,眼神中波光流转,潜台词是:是你说的随我哦!
站起身子扶起杜泉:“杜老爹,不瞒您说,我确实是需要这家茶铺来做些生意。不用我说你也是知道我状况的,十年来被关在后宅一偶,吃不饱穿不暖,若没有先生,恐怕现在已是枯骨一堆了。如今我长大了,学到了不少的本事,我不想浪费,更想接着机会让岑家人看看,扫把星其实不是扫把星,还能做出一番事业!如有可能,我也不甘于就这样被我爹遗忘……”
岑修远说了很多,脑海里回忆起叶萱语三年来的淳淳教导,他教自己做饭洗衣,教自己在湖里捕鱼,在竹林里挖笋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