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盈拎着食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间木屋前,叩了两下木窗,才将木窗推开,把食盒递了进去,“郡主,今日的午膳。有你爱吃的卤凤爪呢!”
“嗯。”不咸不淡地回应一声,小蛮接过食盒,放在桌上,继续坐在窗边发呆。
自她被胡路从鬼门关救回来之后,没等她将养多久,就被关进了破木屋。东弥皇宫里,特意为她搭建的一间木屋。门口有下人看守,饭菜由小盈递送,两个月的时间,花美萳不曾来看过一眼。
一个人,一间破屋子,睡觉,发呆,吃饭,日复一日地中覆辙,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
胸口闷得发慌,只要她稍微用力地呼吸,便会隐隐作痛。她想,再这么闷下去,她会发疯的。她宁愿风风火火地死去,也不要这般冷冷清清地苟延残喘。
“郡主,王爷待会儿便会过来。你先用午膳吧?”小盈见小蛮又发起呆,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好。”小蛮仰起下巴,朝小盈微微一笑,“脚伤好全了么?”
“嗯,差不多了。”小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应道。虽然她的脚还不能行走如常,却早已不痛了,也算是好全了。
小蛮瞥了一眼窗外的天空,似是叹气般地说道:“天好亮。”
“郡主不喜欢白天么?”小盈别过脸,瞅了一眼蔚蓝的天空,疑惑地问道。
“不是不喜欢,只是太过想念罢了。”小蛮打开食盒,取出一屉包子,用手拿着,咬了一口,含糊地说道。
小盈觉得自己似乎常常听不懂小蛮说的话,但这一刻,她好像懂了,便安慰道:“郡主是在想念亲人么?相信王爷很快便会找到郡主的爹娘了。”
“也许吧。”小蛮咬了几口包子,细细地嚼着,吃完一整个包子,才淡淡地回道。
小盈倚靠在窗上,嘟喃着嘴,面上有些失落。她以为自己懂了,原来她依然不懂。
“吃好了,你拿走吧。”小蛮吃完三个包子,便将食盒整理好,递给了小盈。
“郡主,你今天吃得比昨天还少。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能好得起来?”小盈迟疑着,不肯伸手去接。
“饱了。拿走吧。”小蛮淡淡地说道,拎着食盒的手一动不动地伸着。
小盈知道自己的劝慰没用,只好接过食盒,悻悻地离开。
伸手将窗户关上,小蛮立在昏暗的屋子里,闭上眼,轻轻地吟着:“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只愿……”
小蛮苦笑,只怕花美萳的心,永远也不会同自己一样。
“你倒还真有闲情逸致。”花美萳推门进来,依然着一身月白的袍子,手里执着一把折扇,俊朗的脸似乎更英气了些。
小蛮定定地凝视着花美萳,好似望了周身的一切。她的眼里,心里,脑海中,充斥着他的影子。
曾经的痛苦、挣扎、纠结、怨恨、孤寂,在这一刻,徒然消失无踪。只在见到他的这一刻,胸腔之内的烦闷便无影了。
“你为何还来看我?”带着哭腔的嗓音如蹦断的琴弦突兀地让人心惊,她挺直地立着,双手握拳,任泪水迷糊了双眼。
花美萳微微一愣,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泪水与责问有些讶异,然下一刻,他便优雅地走上前,张开臂膀,揽住了她的肩。
小蛮暗自恼恨着自己的没用,却又舍不得离开这久违的胸膛,一边竭力地忍着不断涌出的辛酸泪,一边无声地抽泣着。
良久,她才止住了汹涌的泪水,扬起脸,大胆地伸手捧住花美萳的脸颊,踮起脚,将自己的唇凑上去。
“啪~”
回应她这豪放一吻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脸的一边印着清晰的红痕,她的嘴角却在此时缓缓上扬。她后退一步,让自己靠在桌沿上,抬起袖子抹脸。
“你饥渴了么,因为太久没有男人?”花美萳半眯起眼,上前一步,抬手捏住小蛮的下巴,轻蔑地说道。
“如果我说是呢?”按捺住心绪的悸动,小蛮垂下眼眸,故意不去看花美萳的脸。
花美萳微微俯身,轻咬住小蛮灵巧的耳朵,恶劣地用舌头舔了舔,满意地看着她敏感地颤动起来。
“你以为我会说,那我便满足你么?”他故意在她的耳朵旁暧昧地说话,将热气喷洒在她的敏感处,惹得她的耳根子通红一片。
“不敢。”小蛮用手抵在两人之间,暗自发力,试图将其推开。
花美萳直起身子,捏着小蛮下巴的手下滑,移至她的脖颈,轻轻地掐住,“不敢?什么时候,你竟然也会说这样的话了?是不敢说,还是不敢想?”
“都不敢。”小蛮抬眸,直视着花美萳,面无表情地回答。
花美萳没再继续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小蛮的脸,掐着她脖颈的手不松也不紧。
小蛮也不着急,任凭花美萳盯着自己瞧。
这一瞧,竟然就是半个钟头。
绷直的双腿渐渐弯曲,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小蛮只觉得再不动,自己的腿都要废了!
很显然,比耐力,她永远不是花美萳的对手。
“对了,我来,是为了恭喜你。”花美萳忽然勾唇一笑,松开掐着她脖颈的手,淡淡地说道。
小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现在还能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事?转念一想,她便释然了。想必这个‘恭喜’,一定是别有深意的。
“怎么,你不想知道我要恭喜你什么?”花美萳紧接着问道。
小蛮耸耸肩,伸手掏了掏耳朵,一副无所谓的摸样。
花美萳深吸了两口气,才稳下心绪,轻声问道:“你知道现在东弥国,是谁做主么?”
小蛮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谁做主与她有关么?
“你猜猜,东弥国的皇上——花涧西,这会儿在哪儿?”花美萳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
小蛮见他目光灼灼,一身痛快的模样,料他定是报了仇,心情舒爽,便道:“他自然是你的阶下囚了。你要他在哪,他不就得在哪儿?”
听到小蛮的回答,花美萳忽地大笑两声,手掌按住她的肩头,朗声道:“你错了,我放了他,给了他自由。”
“你这般仁慈,不怕他反过来咬你一口?”小蛮倒是没想到,花美萳竟然这般善待曾经欺侮他和他弟弟的花涧西。更何况,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
“他要是还有能力反扑,那我便心甘情愿把这江山还给他!”花美萳却是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如战胜的公鸡一般,高傲地说道。
“他残了?还是中了毒?”小蛮当然知道,这其中有猫腻。要不然,依花美萳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地放过任何一个曾经害过他弟弟的人?
“不,你想多了。他除了脸,一切安好。而我要恭喜你的是,我也要给你自由。”花美萳扬着一脸荷花满园般的灿笑,温和地说道。
他的指尖抚上她垂挂在胸前的青丝,温柔地把玩着,放到自己面前,轻轻地嗅着,“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单独见面,也是我最后一次闻你的发。”
小蛮的身子一僵,呆立着,双眸直勾勾地盯着花美萳,双唇微微战栗着,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也要毁了我的脸?”
给予自由,便要毁了脸。花美萳没有这么说过。但她却从他的话里抓住了这样的话语。那花涧西不就是这样么?
“不,你想多了。我怎么舍得这样伤害你?待会儿,你便会知道,我不是骗你的。”
说罢,花美萳击掌两下,几名婢女鱼贯而入。
小蛮傻愣愣地站着,一动不动地让几名婢女为自己打扮更衣。
不一会儿,她的一身行头便来了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及地的宫装,繁琐的头饰,让她整个人都沉重地抬不起脚来。
花美萳摆摆手,屏退了所有的婢女,围着小蛮绕了一圈,沉吟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果然漂亮。”
“你把我弄成这样,就只为了说这么一句?”小蛮一低头,便感觉十几斤的重量堆在自个的头顶上,身上的衣服光鲜亮丽,却让她的眼有些刺痛。她讨厌这华丽的宫装,穿着这一身,她只觉得自己像只关在笼子里的孔雀,等待着被人观赏。
“从现在你,你不必说话,跟着我便是。”花美萳向前走了两步,见小蛮还在低头看自己,便出声吩咐道。
莫名其妙的感觉浮上心头,为了挖出花美萳葫芦里卖的药,小蛮撇撇嘴,抬脚跟上。
一步一个脚印地跟着花美萳,盯着他的后背,她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这样的情形,竟让她想起了从前的光景。
那时候,她还刻意放慢了脚步,让花美萳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风水果然轮流转,这会儿,她已经没了高傲的资本,只能在他的身后,虔诚地跟着。
“红豆有以何照顾,你可以放心。”花美萳的脚步一顿,突然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