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睡下之后,书房里的灯倏地亮起,长安恭敬地站在案台前。青衣薄衫微敞,有丝凌乱,眼里的倦意正浓,一看便知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仅管如此,却并见他有任何恹恹之态。
“今晚,你连夜进京,把这封信带给秋掌柜,告诉他务必在三日之内将事情办妥。记住,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白净伏在案台前,头也没有招一下,语气淡泊听不出任何情绪。“再叫人把京中的院落收拾一下,我明日与夫人会一同上京。”
“是,我马上就去。”长安颔首,一脸慎重。
门,吱呀两声被拉开又合上,白净起身熄灯,步入书房内室。刚躺下,水色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这么闯进了脑子里。她的担心,其实是多余了,未名居暗下他早就安排好了,里面的一举一动除了水色那间被绿丫从上至下,从里到外封得严严实实的厢房以外,都会丝毫无分差地全数落入他的耳中。
主仆情深,白净再一次震荡不安了。水色是深藏不漏啊,什么口恶心毒,若真是如此又怎会有这么忠心耿耿的丫鬟。从前是他小瞧她了,不过……白净浅笑,现在知道了也不算太晚。才想到此,白净翻身落地,借着月色寻门而去。
水色睡得并不安稳,从收到水乐的信后,心里就浮乱不已。不知是不是因为亲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情系,虽说她并非原来的水色,可是这具身体到底还是别人的。
正在辗转难眠之际,门却开门了,水色提高警惕屏气凝神,躺卧在床暗暗捏紧拳头。脚步越来越近,轻而缓,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只是,他为何去而复返?
白净一眼瞅出水色躺在床上装睡,忍着笑意并未点破。
凑近,侧身横卧。再凑近,偷香一口,揽人入怀。撞疼了的鼻梁,叫水色不由自主呻吟出声,来不及抗议,手脚已被束缚。水色被迫睁开眼,恼羞成怒,“白净,你无耻!”
“还有比这更无耻的。”白净不恼不怒,凑上前含住香唇,轻轻吮吻。
嘤嘤唔唔几声,推抵不动,水色的声音最终淹没在唇舌战中。温柔之中带着试探,即便是如此依然是强硬地索取。水色仅能感觉出自己的舌尖被缠住,既推不出也退不了。想要伸出手来阻止却发现早被他压在身下,无法动弹。
略带凉意的手,开始不规矩地移游,所经之处就像是点引的火苗,炙热难耐。水色瞪大双眼,狠狠剜向白净,哪想他那盛水的眸子,顷刻间幽亮而又深邃,似漩涡一般将人吸吮至深,由不得她挣脱。
胸前已被罩住,水色羞赧难当,动弹不得。懊恼之余却惊觉自己并不排斥,这个意念一起,她更加羞惭,索性把眼紧闭,不去看白净眼里的诱惑。隔着层衣料,却隔不住早已绯红的春色。
长夜漫漫,月羞云遮,星辰顿时失尽了原本的光耀。
白净压在水色身上一动不动,一双恼羞成怒的美目,此时此刻凶光毕露,哪里还有半点娇羞之态。葵水来得真不是时候,白净郁结,趁着水色尚未破口大骂之时,探手在酥软胸口摸了几把,再狠狠的带着惩罚性地咬破红唇。水色当真怒形于色,吼道:“白净,人不能这么无耻!”
翻身滚到里侧,白净半支起身,看着水色连滚带爬毫不迟疑跳下床……
白净忍俊不禁,手里捏着一样东西,借着洒进窗子的月光,那是一封白纸黑字,散着墨香的信——色儿,久未相见,见字安好。长恨不能孝守于堂,妹劳苦,哥无颜。幸,京中之事一切顺利,望速来此,有要事相商。见字之时,勿传于人,切记!落尾:水乐。
原来是这样,并非是叶空尘。白净轻笑,随手散落在床。不消片刻,水色局促不安的迈了进来,面有菜色。挪了两步,就见白净闲闲卧在床上,衣衫半开。月夜美色在前,水色整张脸涨得通红,躲躲闪闪的目光忽而瞅见床上的信纸,顿挫。
再看白净,他干脆双手枕头,怡然自得,似乎没有什么不妥。水色暗想,也许他还没有发现信纸也说不定。水乐的意思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写了信回来,水色顿足捶胸,当时怎么就没有将它毁掉。
她的一举一动自然是被白净看进眼,记进心。今晚也许真的到了极限,不想再次惹得她勃然大怒,白净很识相地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任水色一点一点挪上前,又趁他“没注意”之时,捻起床上的东西,塞在玉枕之下。
放好,躺下,心花怒放。这一夜真够折腾人的,白净没有再扰乱,就算他卧在身侧,水色也只当他不存在,反正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怕啥。很快的,终于掉进了梦乡,只是白净摇头,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此去京城希望别埋下怨恨。
水色是在摇晃中醒过来的。睡眼惺忪的她对上白净的神采奕奕,有那么一瞬间脑子处于空白,直到感觉出身体处于明显得颠簸之势时,这才惊觉不对劲。
“马车?”水色失色,起身掀开布帘,一眼望不尽的山路,盘曲婉转。山路两旁,树荫青葱,鸟啼虫鸣。晨曦才来,已是朝阳升空映得云霞万丈光芒,水色抬起手遮在眼上。“我们要去哪?”
“才一个晚上,色色就忘记了?”白净依在卧榻旁,红衬白衫脚上登了双黑靴,白玉手上持着书卷。身前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香炉正浓。炉旁一壶茶,两只青瓷圆杯。
水色蹙眉,张口结舌,“你是说我们现在正往京城?那……那绿丫呢,未名居怎么办?”
“色色放心,未名居的事情为夫早有安排。至于绿丫被留下了,她是未名居管事的,离不开。”合上书卷,白净迎身上前,再而探出窗口,柔声道:“山路崎岖,为难色色了。”
“原来,离开梧桐县竟是这么简单。”水色喃喃自语,却尽数落入了白净耳中,他了然一笑,揽住水色,“此去京城,色色若是想家了,还是可以再回来的。”
水色闻言,抬起头,望着明清黑眸,既而又垂下头。白净哪能真正了解水色此时的心境,家对于水色来说真的很陌生,如果真要给她一个家的概念,那只能说是水老爷,可是水老爷早已不在人世间了。水色感慨的是,穿过来这么久了,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地方,却偏偏要挪窝了。
“嗯,我还会再回来的。”水色调转视线,望向远处的丛林,目光放得很远。再山林与天边接连的地方,太阳的红晕越发刺目,越发让人不能直视。水色的这句话说得很用力,似乎不是在回应白净,而是在自己心中给自己一个保证。她会回来的,这里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给过她从未有过的温暖,叫她第一次被这种不求回报的亲情所感动。
“色色在想什么?”白净问。
“在想家!”就让她自私一回,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水色,把水老爷认作真正的亲爹。
白净点点头,轻轻拍了拍水色的后背,他说:“第一次离开故土,色色的心情,为夫能够理解,慢慢的就会习惯了。”话虽如此说,水色飘远的表情看在白净眼中,竟有一种要远去的错觉。仿佛之间,水色似乎就会在哪天忽然消失一样,叫他隐隐慌乱。而让他担心的是,这股慌乱他根本不知是如何萌发而起,又会不会真的有那么一天。如果真的发生了,他又该怎么办?
马车忽然磕碰了一下,水色身形不稳,就向白净的方向倒了下来。白净自然是极快反应过来,一下子将她拥进怀中。有人抬眼,有人垂目,四眼相对,相会无数竟是愣然无语。
“饿了没?”白净轻声问。
“饿了。”水色如是回答。
一辆马车,一行人。踏着青绿,迎着朝阳,一走便是三日。除去两人偶尔间会发生一点小争执,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是相对无语的。白净静坐在一旁,脚边摆着书卷,桌前照旧香炉茶水。水色霸在卧榻之上,一路上嘴巴被塞得满满的。好在马车足够大,白净事先备上的零食足够多,这才让水色吃了个够。
但是,水色并没有因此而心满意足,偶尔会嫌气口味不适;车行慢了她会抱怨要走到何年何月,车行快了又折腾得她腰酸背疼,这个时候她会很想念现代生活中的高科技交通工具,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白净当然也会调侃她两句,多半的时候是水色得理不饶人。白净若说是她挑剔了,水色定然会回一话,“当初谁求着坐你的车了?”每回争执到最后,收尾总是这么一句话,白净也就识相闭嘴不言,水色再开口时,必然会面对一个失聪哑口之人。白净把书卷翻的欢快,一路到了京城,事实上无聊至极的仅有水色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