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人声鼎沸的闹街,独自走在小巷中。水色边走,内心里边翻腾挣扎着真的要回去吗?才想到这里,眼前不知什么东西突然闪过,刺目难睁,她被迫以手挡住视线。好半天,总算明白,面前居然立着一面落地长镜,正在狐疑不决时,长镜后面忽然走出来一个人。“色色!”
“你……”后脑勺倏地疼痛,失去意识之前,水色只来得及将来人相貌记在心里。
京中白院。
白净蹙眉背手而立,忧郁的神色尽显在脸上。
“少爷,你看……”长安小心地看了看他的神色,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刚才来人报,夫人被跟丢了。地下的人单膝跪着,垂头不语,明显的是在等待发落。
半响,白净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泊,“舅少爷跟夫人都说了些什么?”
“舅少爷那里有暗卫伏着,属下没敢跟进去。”
“你是说水乐身边有高手?”白净诧异。
“是!”地下的人回答。
“那夫人出来时,可有什么不妥之处?”白净又问。
“并未有什么不妥。不过,夫人神色之间似有阴霾,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净听罢,眉头蹙得更紧了。长安跟在白净身边这么多年,看惯了他笑脸迎人,不动声动。哪怕再难办的事,再难缠的人,他也能怡然自得,而此时的他立在窗前,看似无动于衷,眉宇之间却掩饰不去焦虑。
“长安。”
“少爷?”
“你去把夫人失踪的消息告诉舅少爷,叫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莫要掉以轻心。”白净抿着唇,手掌在身侧握成拳头。
长安走后,白净背起手,在原地来回走了几圈。一掌拍在案台上,“叶空尘,是他!”
“少爷?”原本跪在地上的人,此时已恭敬地立在一边,听到白净的话,出声询问。
“叶家失势后,发放边关。只是叶家长辈不忍受辱,上上下下自刎于府。唯有叶空尘逃匿在外,是他掳走了色色。你速去查明此事,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
“是!”
屋子里骤然变冷,白净从怀里掏出水色所说的“情书”,细细看了一遍。走到案台前坐下,从桌下拿出一个檀香木制的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安静躺着几张沾有墨迹的纸。白净缓下神色,一一打开。
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白净哑然失笑,想到当日水色又恨又羞的神色,不由放柔了神情。轻轻抚摸了几下,这才拿起下一张。休书——今,有女水色,嫁入白府。因婚前了解甚少直接造成婚后双方性格不和。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特解除婚姻!
呵呵,休书啊。将“情书”压在休书之上。合上盒子,白净抚额闭眼,色色,你还是迟缓了。
——我就是喜欢了,你怎么着!
不怎么着,色色。可是你我之间隔着越不过的鸿沟,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回家。
眼前有道光线,越来越明亮。水色呻吟一声,悠悠转醒。眨了眨眼,探了探光线,对上一双幽亮漆黑的眼。
——叶家当年背信弃义污蔑梅庄勾结反贼意图谋反,害得白家家破人亡。现如今白净得势,买通人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水乐的这句话,字字刺耳,响于脑中。水色有些呆滞,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床上,而叶空尘正坐在床边,衣衫有些凌乱不复从前的光鲜。尤其是那双幽亮的眸子,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神采奕奕。他坐在床边,一语不发,只是直直地盯着水色,看她醒来也未见有任何举动。
手脚被束,水色很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你想做什么?”
叶空尘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盯得水色头皮发麻,“你到底想做什么?”
“色色……”叶空尘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你为何会来京城?”
弄不清他为何会将自己掳来,水色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好直言相告,“因为哥哥找到了,他在京城,所以我就来了。”
“是么?”叶空尘轻笑,神色之间略带邪气。“那为何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跟白双也凭空消失了?”
“你说什么?”水色失色,绿丫不见了?
“白家是空的,未名居易主了,色色。你都不知道吗?”
怎么会这样?水色惊慌失措起来,突然又想到叶空尘与白净之间的家仇,她吼道:“我不相信,你骗我!”
“哈哈。”叶空尘笑得前俯后仰,“我骗你?你为何不说是白净骗了你?你与他同车共渡的时候,可有想过你那忠心耿耿的小丫鬟或许已经暴尸荒野?白双为何不见了,白府上上下下为何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你骗我,这不是真的。”水色不能接受,白净答应过她。未名居不会有事,绿丫还在那里等她回去。
——色色放心,未名居的事情为夫早有安排。至于绿丫被留下了,她是未名居管事的,离不开。
白净是这样说的,他是这样说的。脑子里的片段反复闪跳,一幕一幕慢慢回放。水色开始动摇了,她最亲近的两个人,水老爷已经不在了,而绿丫……是她不对,不该把绿丫一个人留下,都怨她都是她的错。
白净,白净,这都是真的吗?咬破红唇,泪,无声地滑下,湿了枕巾。
叶空尘见状,心知目的已经达到,叹了一口气,他扶起水色将绑在她身上的麻绳解开,还她自由之身。“色色不相信我的话也是情有可原,你与白净毕竟是夫妻。可是,我在未名居,你的那间厢房里找到了这个。”
叶空尘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片,水色颤颤接过来。这布片她认得,这是绿丫身上常穿的衣服上面的布料。
——小姐,不要相信……
“不要相信什么?”前后翻转并无其他,水色茫然不知所措,这布片上的字迹她也认得。绿丫曾经代笔帮自己写过休书,她不会认错。只是,不要相信什么?难道说,绿丫真的出事了?
“色色为何不自己好好想想,你与谁走得最近?”
是……白净。水色眸暗。绿丫想给自己示警,却仓促不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能告诉她到底是什么事情!一颗心支离破碎,卡擦一声裂了隙。水色喃喃地说:“白净说你不是个会颠倒是非的人,你告诉我七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呵,他真是了解我,不愧是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叶空尘冷笑,“不错,叶家的确是有错在先!”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叶空尘沉默了一小会儿,好似在考虑如何开口。水色这才发现,他们所在之处居然是一个残破不全的茅草屋,虽是如此屋里却很干净,显然是有人打理过。屋子的正中央摆着张桌子,桌上的茶壶还冒着烟。
这里是……抬头看了叶空尘一眼,他的背影有些萧瑟,全无当日手掷千金的风采。就在水色陷入回忆之时,叶空尘已缓缓开口了。
“当年我还小,叶家,白家,水家,三家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我只记得,小时候住过一座很大很大的院落,里面的布置炫丽堂皇。假山连着假山,九曲桥下池水宽广,花园里常年红绿。里面有一位世伯,一位世叔,他们很慈爱,比爹爹还要疼我。只是我始终记不起他们的脸。有天夜里,我在争吵中惊醒,娘亲慌乱地跑了进来,给我穿衣整装。也就是在那天夜里,我们从那个大院落里搬了出来。
再后来,我常听人说爹爹官拜三品,倍受帝恩。叶家曾一度风光无限,无论我走到哪里,总会有人阿谀奉承。直到我遇到了白净,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一股强烈的恨意,当年不懂,只是见不惯被人这般无理,便处处与他作对。”
“那后来呢?”水色见他停了下来,连忙问。难怪总觉得他跟白净之间总雷电交加。
“后来,呵呵。后来,我亲眼见识了白净从一无所有,到家财万贯。白家与水家的婚约,我也在后来才知道,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我特意接近你意在打击白净。不想,就在这时京城传急,连夜回京这才知道此乃白净耍的手段,故意将我支开,你与他的婚事自然也就无人干涉了。
只不过,你与他成婚的半月前,在梧桐县的万花楼里突然发现了,七年前反贼余孽。我这才隐隐约约知道梅庄的事情,知道它曾经富甲一方,惹得无数人眼馋折腰。白净曾经不止一次暗示我梅庄与叶家有关,而我并没有在意,不是不信而不敢去查。
正因为我的怯懦,使叶家声败名裂。你可知道,当我再次返京,知道了叶家在七年之前就是梅庄其一家之后,多么惊诧。我不敢相信却又容不得我不去相信,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大落院始终浮现在脑子里。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自己的爹爹居然是个背兄弃友之人,心里是如何惊慌。白净说得对,我无法昧着良心颠倒是非,但也绝不允许子无须有的污蔑。没错,爹爹是叛出了梅庄,坏了三家结义盟约,却绝对没有做出出卖栽赃之事!”
话到最后,叶空尘额上青筋绷涨,怒到极端脸也扭曲。“白净凭什么毁我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