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的第一场雨,来的不算晚,就在初春。
大雪过后的京城,积雪还未完全消融。细雨绵绵落在上面,带出丝丝寒意。积雪开始融化,温度不升反降,那些刚冒出嫩芽的柳树儿就有些受罪了,迎着细雨飘荡,没有漫天柳絮的场面,反倒是落得枝叶跌落,嫩芽飞舞。
“该死的,寒冬刚过,雨季就来了,这生意还让不让做了。”怡香居的老板看着窗外的漫天雨景不禁抱怨道。
怡香居里没有客人,这种日子已经持续了好些时日。倒不是说怡香居的菜式不对大众的胃口,而是这段时间里,大雪缤纷,并没有几户人家会选择冒着寒风,顶着飘雪出门吃饭,也不会有人在这种天气进京,留宿客栈。
眼看着积雪开始消融,柳树冒出嫩芽,气温开始高涨,陆陆续续有了些许客人进出,现在却又是被一场雨搅和了。
“苏凡,没客人不会擦下桌子吗?桌子擦干净了,也给我拿着拍子打下苍蝇。趴在那里睡觉,算什么样子。”怡香居老板心里正来气,转头看见了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少年,不禁吼道。
苏凡抬起头来,睡眼惺忪,一个懒腰,一个哈欠,看着自己的老板,挥挥手,“最重要的是现在苍蝇也没有一只啊!”
“没有苍蝇你就去给我找出来,至从招了你这么一个小二,生意就没有好起来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带来的霉运。”
“关我屁事,你也不看看你把客栈开在什么位置。”
怡香居老板愣了一下,看了看对面的装修豪华的酒楼,嘀咕道:“当初不是想着借点人流,顺带还能抢点生意嘛!而且,我们怡香居的菜式,也不一定比日月阁的差,好么?”
“差是不会差,但主要人家有小姑娘陪酒、陪聊、陪玩,最后还能陪睡啊!我们有什么?胖子老板,呆子厨师,虽然我长得还算好看啦!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苏凡没好气的说道。
半晌,没有话语的声音,气氛变得有些沉默,只剩下街道外,细雨拍击大地的声响。
苏凡抬了抬头,便看见了老板脸色有些不善,悻悻的说道:“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只见老板,抄起了放在柜台里的扫帚,直接就是往苏凡的脑袋上拍去。
“一言不合就要打人,易舵言,你大爷的。”苏凡跳了起来,躲过了扫帚。
老板并不打算善罢甘休,抡起扫帚又是要打的势头,他连忙怪叫着往楼上的客房跑去。
背后是老板的怒吼,“小兔崽子,你有种就不要下来。”
...
苏凡并不担心易舵言,也就是怡香居的老板,会追上来,因为楼下的大厅必须得有一个人留守住。不久前就发生过一次,易舵言追上来的惨剧,苏凡硬生生挨了扫帚几下,痛的大呼小叫的。等两人从楼上下来,回到大厅的时候,就变成易舵言大呼小叫的,因为柜台里的金银都不见了,被偷光了。
从那次起,每每苏凡惹易舵言生气,直接就往楼上窜,这让易舵言毫无办法,受闷气和选择损失钱财,易舵言果断选择了前者。
苏凡站在楼梯口的位置,看着窗外蒙蒙细雨的福德街,叹了一口气。
他从江南来到京城已经有大半年了。爷爷去世前曾跟自己说,京城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到了京城之后,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寻找这件东西。
他想要修行的法门,但作为一个初到京城,一开始还在街头流浪,现在在客栈当小二天天跟老板拌嘴的人来说,这几乎是有生之年无法触碰到的东西。因为没有门路,没有身份,甚至可以说没有钱。
京城能得到修行法门的地方,无非是位于南城门处的神阁,还有位于中央位置被护城内河所围绕住的皇宫。这两个地方,他一来到京城便去过了,先不说皇宫,因为当时去皇宫的时候,直接是被禁卫军百把长枪指着,吓得直接跑了。而那神阁,说起来,现在苏凡还是一肚子气。
那守门的神阁弟子看着他身穿一身破烂布衣,连门都没有完全打开,伸了个脑袋出来,也不等他说明来意,直接就来了一句:“哪里来的乞丐,滚远点,这里不是讨食的地方。”
苏凡当场就傻眼了,站在神阁门口破口大骂,引来了不少街坊的围观。只是,这最后的下场并不好,出来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少年,一脚给他踹进了护城内河里,并说道:“神阁也是尔等能随意污蔑的嘛!再来闹事,一剑杀了你!”
没有办法,打又打不过别人,再骂还有杀身之祸。苏凡只好悻悻的从河里爬了上来,一肚子怨气的接受着街坊们的嘲笑,离开了南城门。
在去完这两处地方之后,已经没有什么头绪了。苏凡也曾想过去芸山,看能不能弄到修行法门,但很快这个念头就被自己打消了。毕竟自己从芸山离开已经有五六年之久,别人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一个问题,爷爷去世了,别人关不关照自己也是一个问题,这要是去了芸山,给人一脚踹下来,还不如在京城待着,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
随即,他便来到了怡香居,当了一个小二。其实一开始怡香居还是有点生意的,因为苏凡刚来的时候,正值初秋,凉风习习,京城的民众都愿意偶尔出来换换口味,进京的外地人也不少。只是到了冬季,大雪封路,寒风扑面,苏凡在怡香居就开始每天拍苍蝇、睡觉,偶尔以和易舵言拌嘴为乐。
而那寻找修行法门的心思,也逐渐在这种平凡的日子之下变得没有那么急切,只有偶尔会想起来。但想起来归想起来,依旧和最初一般,没有任何的办法。
...
雨停了,不过一两个时辰。
街道上的积雪都化为了冰水,柳树枝叶并没有掉落太多,嫩芽依旧存在着。京城开始恢复了生机,吆喝声在雨停的一瞬间就响了起来。每家每户的孩童,都推开府中大门跳了出来,在雨水形成的小水潭上蹦跶着,将衣裳大半部分沾湿。而大人们,也是站了出来,训斥孩童的顽劣,又看着雨后新景,不禁发出一些赞叹之语。
苏凡打了一个哈欠,往楼下走去。雨停了,也代表着要有客人了。这倒不是一件坏事,这段时间的清闲也是闷出了一身的不自在,忙碌这种事情,比起拍苍蝇、睡觉、拌嘴,要充实的多了。
“呆子,开火热炉。”易舵言对着厨房大叫,然后转头看见了苏凡,又是咆哮道,“小兔崽子,整理下桌椅,很快就要来客人了。”
“好好好。”苏凡无力的应答着,嘴里却是喃喃道,“也就是那两三个人,看看你紧张的。”
面对苏凡的嘲讽,易舵言这次并没有生气,反而是一声冷哼,肥胖的脸上多了一丝不屑,说道:“我刚刚出去打探到了一个惊天的好消息。”
“太乙街的煎饼买一送一?还是说福德路的豆腐花搞促销?”苏凡下意识的调侃道。
“说你这荒山野岭出来的野孩子没见识,就是没见识,整天就这么点小心思。”
“拜托,我不是从荒山野岭来的,我是从江南来的,知道不?烟雨江南!”
“那也是江南的贫民窟。”易舵言冷笑。
这让苏凡无法反驳了,因为他当初的确住在江南的贫民窟里。
“估计这几个月,京城要比以往热闹好几倍了。到时候,就是我们怡香居发财的机会了。重新装修、扩建什么的,不在话下。”易舵言脸泛春意。
苏凡翻了翻白眼,一边摆弄着桌椅,一边说道:“是京城要举办什么盛事了吗?”
“京会。”
“京会?什么玩意?”
“说你没见识还反驳,京会都不知道。京会是京城五年举办一次的盛事,来自于中土各地的年轻天才到时候都会相聚在这里,进行一次比试论道。”
苏凡怔了怔,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错愕的问道:“京会是关于修士的吗?”
“废话,难道还是老百姓上去舞剑比法门啊!”易舵言瞥了他一眼。
苏凡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是问道:“芸山的人会来吗?”
“哟,你倒是知道芸山呀!据我了解,应该会派人来吧!毕竟也算修行的一大盛事。”易舵言说。
“太好了。”苏凡有些激动的叫了一声。
“好什么好?”易舵言一脸疑惑的皱起来了眉头。
至于为什么太好了,苏凡自然不能说,低下头继续投入到了整理桌椅的工作之中。可以说,他现在的心情如同雨后美景一般,焕发生机。既然在神阁和皇宫无法求得修行法门,但这些从中土各路来的天才,总应该懂一些,到时候有人来怡香居居住,套个近乎,或许能问到些什么。
而且,如果芸山的人来了,又恰好是自己当初自己认识的那几个佳人,希望还会更大一些。
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珠子,笑了笑,心想,也不知道当年圣女崖上因为自己离开而哭泣的小女孩会不会来,现在应该也是成了一方美人了吧!毕竟当初就年龄这么小,都有着美人胚子。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苏凡的所思所想。
“老板,帮我开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