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婵荣说“跟你小子结婚拜天地都没这么心情激动！瞧这拉着扯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说：“那是因为你那时没有人追，也没戴宽边眼镜。”她问我：“我戴上个眼镜真就看上去像个明星吗？”我说我看不大出来，“只要不怕狗见了就咬，你尽管戴去。”此后她当真就买了几款廉价的流行眼镜扭头抹耳地戴着。
总体来看，那次开业庆典尽管应邀领导没有如约光临，刘嘉能随机应变不管谁的佛脚都抱，也算没有丢场，别开生面的办成功了！轰轰隆隆引来了半城的人，三天五天仍有谈论不断余音缭绕。光事后在河沿上、帐蓬下捡拾到的大鞋小鞋就有二十多只，还有帽子、围巾、破提包之类的许许多多。这些都是当时人们相互拥挤、踩踏掉了之后，根本无法儿弯下身子再去寻找的。
造成踩踏拥挤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争着抢拾漫天抛撒下来的廉价糖块，撒糖块的人又成心哪里人越多越往哪里撒。二是都想近前看看台上正中坐着的那位女花容究竟是只什么鸟。她被我迅急拽起匆忙退场时，不少人心急如火抢步迂回包抄，当然就将人群搅乱了。对于这第二种原因，肖婵荣当然引为魅力无穷的骄傲。她志得义满地对我说：“你以后甭再动不动就让我滚让我爬了！你看见了没？只要你一松手，满大街都有成群结队想抢我的。”
戈宝林也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惊喜肖婵荣，说他们公司以后再出去参加展销会推销膏药，一定要带上肖婵荣。说这么强大的引力资源不充分利用真是太可惜了。
戈宝林之所以这么再三推崇也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他的膏药柜台才是肖婵荣引发的明星效应的最大受益者。
还在庆典鞭炮劈哩啪啦爆响时，就有人放着满地的糖块不抢而挤上台来追“明星”。挤上台来之后不见了我们的踪影又不知该往哪里追，因为连片的帐蓬搭连得就跟蒙古包迷魂阵似的，不仅四面周遭都是帐蓬，里边还有不少帐蓬。而且搭在里边的又大小不一错落无序，完全是一种物尽其用因地制宜的滥作。这是因为连年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使得民政局的救灾帐蓬越存越多。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一展阵容的机会，就连仓库保管员都放出狠话说：“甭管新旧大小都拉出去晒晒！”正是因为有了这取之不尽的帐蓬撑腰，刘嘉能设想的“福利惠农大卖场”，胃口大得真可谓包罗万象，连卖斧头镰刀耗子药的都考虑进来了。在场地的安排利用上，刘嘉能奉行“大宗物资四面周遭，小件商品见缝插针”。所以，戈宝林送来的几十箱膏药就没有挤上台面，被安排在一个偏安一隅的小帐蓬里自立门户独家经营，也算是弟兄之间不小的礼遇。因为那里面除了卖膏药之外，还能放得下床，摆得开桌，不无闲聚逍遥的预设。
戈宝林派来的那个女售货员，销售能力大小不好揣度，可爱干净整洁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她不仅将帐蓬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费尽心机不停地将门楣处的上下左右装点得花花绿绿，搞得跟小姐闺房似的。就连通往此处的几个入口、通道，她都不厌其烦地在他们戈氐药业的宣传招帖上描上箭头，沿途张贴指向这里。那些“追星人”不少就上了她的这个圈套。挤上台来稍一楞怔之后，多半就顺着箭头找她问：“明星”哪里去了？
她起初只是听着咯咯直笑，后来灵机一动，有鼻子有眼地说那女明星是他们戈氏药业聘请的产品代言人。说今天百忙之中匆匆赶来只是亮个相，以后大家只要常来光顾，说不定哪一天就真能撞上她在这里签名销售搞活动了。
这话被一拨儿又一拨儿的“追星人”带出去广为传播，添油加酱之外再佐以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煽乎得各界人等只要走过路过这里都要拐进来看看。戈宝林的智囊团又趁机推出“全县军烈属五保户各种鳏寡孤独腰疼腿疼贴膏药不要钱”，更加招惹得扶老携幼盛况空前。最初运过来的几十箱膏药很快售罄，一再增人源源供货依然持续旺销。喜得戈宝林天天下班后就给我和刘嘉能打电话说他请客。他那时已在县城买了房买了车，新建的工厂初具规模，前期的投入已有了丰厚的回报。
相较于戈宝林膏药的销售红火，其他本该唱主角的磷肥、化肥、农用机械的销售却门庭冷落。尽管他们占据旺铺来人都首先要从他们那里经过，他们也笑脸相迎揖手弯腰大爷大娘的叫着，但却很少有人走进去。因为帐蓬里面成堆大垛的磷肥化肥，就像帆布捂着发酵的粪堆，那股辣眼刺鼻的氨味儿酸味儿让人闻见就躲。即便有人冲着他们“响应政府号召，亏本倾心惠农”的金字招牌进去一看，不等热心的销售人员凑上去介绍，立刻就捂着嘴脸跑出来散布说：“不知是积存多少年没卖出去的呢！白给都不能要，施到地里还不够耽误事的呢！”销售人员又不能跟人家干仗，因为多是看看说说就走了。只好气得个个干攥空拳，一任贬损无可奈何。
他们本来都己做好了应付车水马龙的准备。以为只要副县长庆典会上振臂一呼，百姓自会趋之若骛。担心人多车多抢着买乱子多，早早备下了小药箱，打气筒、开水随便喝。还向当地驻军请求了一个班的兵力支援，专门应对应接不暇情况下出现的老弱妇孺装不上车的着急上火。这些子弟兵也大都来自农民家庭，深知农民买化肥种田的不易，一心都想借此机会为异地的父老乡亲出把力气。可每天除了排着队来排着队走，谁也没有碰上个立功的机会。笫三天就不肯再来了。
子弟兵一不来，售货员也个个变得无精打彩了。因为和小战士还能聊聊军民鱼水情，问问人家结婚有对象了没有？嘻嘻哈哈一天下来，即使卖不了化肥也不觉得多难过。没有了子弟兵的日子可就不大好熬了——守在帐蓬里氨味儿刺鼻，游荡在门口又恼恨路人的贬损许说。反正守着大卖场大卖不了东西，渐渐都懒得再来开门了。
终于有一天铺天盖地一纸通告：所有商户统统撤出，护城河要全面整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