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朵是个小姑娘,而不是一团白云,但是见过她的人却喜欢叫她云朵,云朵,好像一片云。
眠朵时常站在山顶,远远看去,果然的很像是一团云雪白洁柔,让人看了一眼,又想看一眼,再看一眼浮在山雾之中,很美。
我曾和她说过几句话,听闻她喜欢雪白的大兰花,清晨跑去花市上等第一束兰花出现,未果;听闻她喜欢河西清香的木瓜,笔直站在挺拔的木瓜树下等第一声咕咚,未果;听闻她喜欢花溪村滑嫩的豆腐,站在村口等着那爽口鲜嫩的豆腐经过,未果。她把我留下来带在身边,陪她等一个人。
她等的那个人,穿的是白色的斗篷,黑色的高跟靴和一双碧绿晶亮的眼,这个人,让我们等了很久。我的眼力不好,白的衣,白的云,着实分不出来,所以我的眼总是往下瞟,等待黑影移动,向我们飘过来。眠朵则总是盯着远方,看着,就出了神,虽然总是让人弄不明白她究竟在看的是什么。
有一天乌云密布,天空下了雨,大滴大滴,都滴在我们的发上,额上,身上,闪电嘶哑着声音,减少了我们心中的不少惊吓,瞪着眼,身上混着清爽的雨水和偶尔温柔的闪电,雷鸣声时不时跑进耳里,稀释了与我们在一起的云层。
“你怕不怕死。”
“从前我不怕。”
“现在为何怕。”
“因为遇见你。”
缘何。缘何。
眠朵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时候,天空的响声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闪电的光亮经过她的脸,哗的开了一朵花洁白芬芳,如兰花盛开在脸庞之上。
流沙层上躺着一只雕,竹袁比着手指就想要扑上前去摸摸翅膀,这是很在情理之中的事,他这一辈子就没见过雕。可是身形还没站稳,就见他扑通一声倒在流沙层上,双手颤抖着,只是不敢接近的样子。眠朵眼睛眨也不眨,只说,“他一直以为他是雕的后裔。”
我于是转头看着眠朵,眼睛也是一眨不眨,但是她也没更多的话了。
身下的土地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的腐蚀,塌陷,而后消失。眠朵眨一眨眼的功夫,竹袁便已稳坐于大雕之上,那雕身形庞大,双翼生风,刮的我脸生疼生疼,连眼都来不及眨,便已看见竹袁端然换了姿势立于其上,手上拿着一根黑不溜秋的圆管贴在嘴唇上,悠扬的音符在崩溃的土地上破碎,慢悠悠飘到半空,听了只觉体内热血沸腾又觉一丝缠绵的情意在心中荡气回肠,我不解的皱皱眉头想是怎么回事。眠朵扫了没见识的我一眼,轻飘飘道,“那是萧。普宁四方。”
“竹袁解开心结,约摸是要与雕走上新的旅途,我们权且看着,就当是送他一程吧。”我这样说着,其实只是好奇他如何带着整片流沙层与他消失,又想着将来若我有一天也不免要这样消失,希望眠朵也能站在身后,如今天我们这般静静看着,便想着我是去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而她也要如我一般平静,好好的,生活下去。然而此番话说的莫名其妙,无头无尾,使眠朵没有和我交谈的想法,而我在一旁自顾胡思乱想着,流沙层的毁灭也已到了尾声。
飞沙走石,地动山摇,天色骤变,这一切,都只发生在流沙层中,外面依旧风和日丽,晴空万里,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姑娘卷着裤脚在涉水,流沙层仿佛被罩在一个透明空间之中,一切与外界无关。
眠朵的手在我身后轻轻一带,我便跟着她退后,退后到我们平日呆的天河边才停下。我往后退着,看着流沙层被一团黑烟裹着,徐徐向前,没了雕的身影,没了竹袁的萧声,一切归于寂静。
“幻由心生,心生困境。”
我和眠朵仍然和过去一般静静生活,仍有许多过路人说她像一团白云,岸边的贝壳们都很喜欢她,时常云朵云朵叫着她去捉虾,让我想不通为什么不是拾贝将她们捧在手上。眠朵说她在等那个人,那个人身穿白色斗篷,脚踩高跟黑靴,有一双碧绿晶亮的眼。她说的时候语调平静,双眼看向远方,一如平常怔怔出神眼底没有波澜,我却在心中怦怦然,仿佛有什么在心中呼之欲出,双手交织着,第一次走向水中。
天河中的水清澈见底,倒影着我一双碧绿晶亮的眼格外分明,“幻由心生,心生困境。”眠朵,许是我困住了你,抑或,是你留住了我。
2015-1-1601:32